3 局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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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都城里,包括燕王府在内,以及分省、分院、左右司、益都府衙等等的各级衙门中,都是一片忙碌。 许许多多的官吏进进出出。这些官吏们,有的是文职,有的穿着军装。或高大、或矮小,或年老、或年轻,衣服和外表各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
有捧着一大叠文件的,刚出门,与进门的人迎面撞上,还好是手脚伶俐,没让文件洒落。抬头瞧一眼对方,两个人都是同样严肃的表情。但透过他们的眼睛,却可隐约看出,在严肃中,又不约而同地皆含有一点兴奋。
不管认识与不认识的,在这个时刻,碰面的人都会互相点一下头。城府浅的,涨的脸红脖子粗,像是隐藏了有什么样的秘密似的,直往对方看去,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只又重重点下头,彼此擦肩而过。
城中的百姓,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和以前相比并没有甚么不同的变化。但是在几乎所有的衙门中,却似乎有一团紧张的空气笼罩其上。是的,紧张的空气。有时候,相熟的人碰在一起,或会忙里偷闲地立在院中墙角说上几句话,而每一句话,都是和一个词、两个字紧密相关:“出击!”
“出击!”
便在昨天早上,一份军令已然下。军令签署了邓舍的名字,明确告知益都分省上下,燕王府已经决定要在十日内展开对济宁的进攻!这个命令来的是如此突然,但是对高层的官员们来说,却又是如此在意料之中。
“知道么?三天前,察罕和孛罗在冀宁开战了!”
“小道消息,上个月底,殿下接到了大都送来的一份密报。王保保与鞑子的皇太子达成了协议。鞑子的皇太子已经决定支持察罕。有了大都的支持,察罕与孛罗的这场交战定然不会轻易结束。殿下的意思是想要趁势西进。借机夺取济宁路!济宁路地位很重要。打下了济宁,就等同我益都向外凸出了一块缓冲带。知道这叫甚么?兵法有云:‘以攻为守’!”
“殿下英明。不过,你们有没有听说,这一次在大都立下功劳,为殿下得来情报的人是谁?”
“还有你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姬右丞的长子姬大郎呗。”
“啧啧。真是看不出。姬右丞居然能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龙生龙,凤生凤,不倒翁的儿子却竟能有这般胆色。实在令人感叹。殊为难得!”
“俺有一个相识,现在燕王府做宣使。听他说,上月底,姬大郎带着情报回来后,殿下很高兴,亲自召见于他。当面问大郎,问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奖赏?大郎回答说,‘愿从军,愿上前线。’这不,几天前燕王府就因此下了令旨,将之从铸币局调去了棣州,任副千户。姬右丞的这个儿子,……。”说话之人大摇其头,翘起大拇指,由衷赞道,“了不得呀!”
正说话间,有人瞥见了姬宗周,竖起手指,放在嘴边,道:“嘘!小声。”
这些人说话的地方正是在分省门口,姬宗周老远就看见了,也隐隐听到了点他们说话的内容。只是因为他这几天正心情复杂,所以故作不闻,从诸人身边走过。诸人行礼,他微微颔。出了分省,召来随从,命把轿子抬过来,弯腰钻入。随从问道:“老爷,哪里去?回府么?”
“不,去主公府上。”
随从高声答应,轿夫抬起轿子。稳稳当当向前行去。天将午时,日头正好,虽有轿帘相隔,阳光依然能够透入轿内,晒的姬宗周浑身暖洋洋的。他放松了身体,靠在轿上,呼吸着四月的空气,微微闭起双目养神。
看似沉静的外表之下,他心潮起伏。心潮起伏的原因有两个,一个因为公事,一个因为私事。公事当然是为即将展开的济宁攻势,而私事,则自然便是为了姬冲。公事还好说,打济宁是邓舍的意思,他又不是武将,只是个文职,遵令执行就是。可这私事,这姬冲,却委实使他大为烦心。
别看他平时对待姬冲总是疾言厉色,从没有好脸色,动辄斥责痛骂。但是相比起来,在他的四个儿子中,他最喜欢的却还是当数姬冲。
姬冲出生的时候有过异象。彤云遮日。当然了,这应该只是巧合。但是,他作为父亲,却难免会因此受到点影响,由此认为姬冲长大后,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爱之深,责之切。为何他总是训斥姬冲?这就是原因所在。但是,话说回来,姬冲平时浪荡也就算了,谁知道,他竟却胆大至此,一声不吭,就去了大都。大都什么地方?龙潭虎穴!
自闻讯后,姬宗周连着许多天吃不好、睡不好。好容易,姬冲安然无恙地归来,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呢,这小子居然又主动请缨,提出想要去前线!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书香门第,耕读传家。什么时候出过武将了?
不错,姬冲是会点武艺,但是会点武艺就有资格去前线么?就有能耐去打仗么?战场多凶险,弄不好就是尸骨无存。
姬宗周不敢埋怨邓舍,少不了又是痛骂姬冲一顿。姬冲偏偏还振振有词,说甚么:“‘乱世重将。’如今,一来正当乱世;二来,观主公军衔等制度的颁,很明显是重战功。因此,若想我姬家出人头地,马上封侯,得享富贵荣华。非有战功不可!父亲大人守家业可也,取战功孩儿为之。”
姬宗周痛心疾:“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个儿子来!都说‘子肖父,子肖父’。你除了长相,脾气、性格有哪一点像老子了?子不孝,父之过!”加额长叹。
姬冲这一回却是没和姬宗周顶嘴,跪拜在地,三叩而起。他说道:“乱世保全家业,孩儿不如父亲。马上取得功名,父亲不如孩儿。若说孩儿不孝,孩儿确实不孝。孩儿所孝者,不但是父亲大人,更是我姬家祖宗。”
这一番谈话,是在姬冲得到棣州副千户的任命后,他们父子最后的一次谈话。次日,姬冲就赶赴了棣州。每思及此,姬宗周总是伤痛之余,却也不免无可奈何。此时他坐在轿中,又想起了他与姬冲的这次谈话,叹了口气,想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就让他去飞一飞吧!”
转过念头,忽然又想起了适才在分省门口隐约听到的那几句对话,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辨别了许久,他方才确认,兀自不可置信。这种感觉,俨然却是叫做欣慰。他苦笑一声,喃喃自语地说道:“‘龙生龙,凤生凤,不倒翁却竟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欣慰罢了,思绪万千。
轿子轻轻放下,随从在外说道:“老爷,燕王府到了。”
“噢!”
姬宗周掀开轿帘,从容下轿。除了少数人外,不管是谁,来到燕王府,都得在门外停马、下轿。姬宗周手扶腰带,往府内进。走过随从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问了一句,说道:“姬六,你觉得大郎像老夫么?”
那随从瞠目结舌,不知姬宗周为何忽出此言。无从回答。勉强答道:“老爷持重。大郎到底年轻,朝气蓬勃。”
“朝气蓬勃?”姬宗周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随从的肩膀,说道,“你回答的好!只是怕老夫并非持重,而是老朽喽。”那随从惶恐不已,急忙解释,说道:“老爷,小人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