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临流行(17)(1 / 2)
张行回到了四口关而当接他的渡船于冬日月光下行驶在波光粼粼的大河上之时他便已经醒悟过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张大龙头和雄伯南此行遭遇的一切、知晓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说白了正是因为他决心北进黜龙帮开始着手准备河南这边的动静遮都遮不住这才引发了一切——高士通畏惧黜龙帮北进所以先行往更北走寻求立足之地和新的根基钱唐也害怕黜龙帮北进所以必然大力推进了官军的军事流程。
河北此战爆发于大河冰期这个黜龙帮可以从容北进的时间点之前属于必然。
甚至张行有理由怀疑诸葛德威的尿性人尽皆知此人的到来说不得也是某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刻意为之觉得这样就能给黜龙帮某种隐性交代了又或者说那位已经隐约意识到河北义军不是河间大营兵马对手却偏偏存着侥幸然后被架着不能回头所以在用这种方式寻求帮助。
只不过最后一条没有必要较真因为人心没法较真。
现在要做的是不顾一切迅速完成出兵准备趁着河北各家势力反应不及一拳打过去把河间大营的这一路已经出动的兵马给砸的稀碎。
渡过河来回到四口关张行连夜召集了正在此处的头领们也就是魏玄定以下柴孝和、邴元正、贾越、周行范、尚怀恩、王雄诞、贾闰甫、阎庆、鲁红月、柳周臣诸头领先是向他们通报了相关军情然后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断。
“必须要出战官军大概在三日到五日内进入平原、安德之间的空隙或者干脆在平原城南侧交战也行那是河间大营官军分兵最远兵力薄弱的时候也是最适合攻击的时候我们就从后面直接扑过去……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话至此处张行长呼了一口气叹道。“你们知道最难得的是什么吗?是这支兵马就只是河间大营的部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此地打疼了河间大营后面就好办了!”
“有多少兵?”脑子嗡嗡的魏玄定强压住纷乱心思认真来问。“河间大营满员应该有足足六七万精锐便是这两年损耗不少可若是倾巢而出……”
“不可能!”张行摆手以对。“哪有想占地为王的军阀不留人看老家的?而且说这个也没意义……我们要派斥候大量的斥候河北籍的斥候不需要管别的只要确定这一路的兵力就行……两万或者以上我们就暂时不动两万以下就打!”
“什么时候出兵?仓促之间我们又能动多少兵?”这个时候也只有魏玄定能继续追问不停了。
“还是看侦察无论如何明日开始搭浮桥越多越好最快后日一早出兵然后直接扑过去……”张行脱口而对。“能动多少兵动多少兵!”
“那就是济北、平阴、卢县这最近三地放着的一万多一点的兵马?”魏玄定面色发白。
“不是。”张行摇了摇头缓缓以对。“四口关这里我们这里已经囤积了相当一部分冬日出兵的物资。所以五十里内的兵马也就是这一万多一点的兵马带着军械辎重于明日从容来此汇集;五十里外到八十里间的兵马不带辎重只带兵器也可以一日内赶到就在这里换装这就能包住郓城和梁山大寨的一万兵马了;与此同时让下游齐郡的郑德涛、樊豹极速从正面渡河与豆子岗的蒲台军兵马汇集往平原城那里去做夹击这又是八千多人……换句话说只要我们做得快做得好就能有三万战兵过去而且是两面夹击!还有谁有什么要问的?”
魏玄定沉默不言周围头领也都闭嘴。
“那现在我开始下令阎庆你做个记录所有人一起听完做完补充再走。”
仓促到只点了一盏灯的屋子里张行的面孔显得黑黝黝的唯独一双眼睛在发亮旁边多人肃立只有阎庆匆忙去翻纸笔然后就趴在油灯下准备记录。
“第一立即发斥候大量发送确保这支从平原郡西面绕行的部队的核心情报王雄诞你去做尽量选河北籍的人!”
“喏!”王雄诞立即拱手应声。
“第二现在就去以四口关为核心沿着官道和运河三面铺陈补给点五里就要一处要能做饭、能提供饮水能给牲口提供草料能接应累垮的掉队兵马还要能做简单的车辆修缮……能铺多远铺多远能建几个是几个……邴留后亲自去做连夜动员郡卒还要沿途所有市镇村寨配合!”
“是!”邴元正俯首称是。
“第三立即准备浮桥材料、船只明日天一亮就建浮桥不停的建不光是此番渡河便是过去了也要不停的建能建多少是多少因为我们要考虑战败……到时候要的浮桥更多!小鲁将军河上的事情你负责而且要马上把上游的大鲁将军唤来协作!”
“明白的!”鲁红月也拱手称是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第四就是按照刚才说的传令各处连夜向在八十里内的周边所有城镇、军寨内发出军令要求所有军事部队立即向四口关汇集近处的五十里以下的明日晚间前携军械物资抵达而五十里到八十里之间的包括大部分济北郡和梁山大寨的部队可以扔下多余辎重轻装而来依旧要求明日晚间之前抵达!贾越、周行范、尚怀恩你三人来负责此事!”
贾越和尚怀恩一起称是自从宣布进军河北后一直有些萎靡的小周也打起了精神无论如何这是要跟朝廷官军作战。
“第五魏公亲自走一趟连夜走去下游齐郡彼处是平原郡正对面离预定战场近你们可以晚一日渡河但也必须要在大后日中午前在河北完成集结相机决定是否参战何时参战……要努力跟我们在河北直接联系……如果程大郎三心二意你就直接指挥樊豹跟程名起这两个人不会耍滑头!”
“好。”魏玄定的呼吸也粗重起来。
“第六……”张行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在场的唯一一个大头领柴孝和。“梁山大寨的人到了以后需要补充军械渡河作战也需要三到五日的物资修建浮桥需要调度一些工匠和船只信使往来需要汇总……柴大头领依旧还是你为总留后在此处总揽各处各方消息事物后勤民事向柴大头领汇报军务军情在我。”
“龙头放心。”柴孝和上前一步面色严肃的立在了灯火侧。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张行一气说完竟也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
“各处驻扎的头领哪个留守哪个随军……”刚刚写完的阎庆忽然抬头结果被油灯燎了一片头发带出了一股焦湖味却只是一手摁住其他人也都没有理会。
“都随军!能来的都要来!到了再说!”张行毫不犹豫做答。“非只如此还要给不在八十里范围的头领发急信走咱们自己新立的驿站接力传要所有大头领、头领除了齐郡那边的以外后日早上之前能到的都要到!既然要打就要拼尽全身力气打出这一拳!”
阎庆立即应声然后继续来写。
随即众人又陆续补充了一些细节便欲散去。
倒是临散场的时候还是小周想起了一事诧异来问:“三哥雄天王呢?他负责什么事?”
“雄天王去下战书了!”张行居然脑袋空了一会愣了片刻方才失笑做答。“做完自然会回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多问便各自散去。
而人一走孤零零的油灯下张行忽然感觉全身各处都泛起了一丝莫名疲惫感却是不管不顾直接在这个本是渡口记账公房的房间里寻了两把椅子胡乱躺下了。
然后酣然入睡。
就在张行入眠的时候雄伯南已经来到了渤海与平原交界处的一处庄园里……庄园的圩子再齐备也比不过正经城墙雄天王何等修为轻松便跃入其中。
然后便惊动了一个马夫。
没办法他雄天王又不是刑名出身也没有经过专门潜入训练更重要的是他本身高来高去习惯了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做这种暗杀行径所以哪怕是很小心但还是上来落入到了极为尴尬的地步……实际上一直到落在马厩这里雄伯南方才想起来马夫是要夜间添料和照顾马匹的此处掌灯实属寻常马夫就在马厩里守着而且瞌睡浅更是寻常但为时已晚。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马夫。
“好汉自去我不会乱说的……”就在这时睡在马厩里被惊醒的马夫连连摆手反过来光着膀子在麦秸堆里摆手保证。“打更的还没过来好汉偷东西找人什么的只要别从这里再走一遭我肯定不会自家找事。”
雄天王稍微释然却又忍不住趁势来问:“你知道这庄主的住处吗?是那个最中间的橹子下面吗?”
马夫枯瘦的脸上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微的点了下头。
雄伯南松了口气这样的话他只避开巡逻专走黑路小心一些便可以摸到塔楼处再行它论了。
一念至此他便再欲离开马厩然后却又二次停下好奇来问:“草料垛暖和归暖和可你光着膀子干吗不怕扎人吗?”
“回好汉的话就一件衣服得白天穿。”那人依旧在草垛里小心以对。
雄伯南干笑了一声只觉得有些尴尬便点点头准备离开然后却又第三次折回语气也怪异了不少:“你是不是少了几根手指?”
躺在那里的马夫闻言一怔然后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小心翼翼拿出了手来却又在马厩廊柱的阴影下用另一只手遮住然后言辞小心却又微微颤抖:“回好汉的话是少了一根手指。”
雄伯南犹豫了一下。
他的修为摆在这里刚刚一瞬间注意到的时候便意识到对方少了一根手指此时对方回答后更是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尤其是这两年兵荒马乱的死人不少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都不好说。
比如说逃荒路上家破人亡身后就是乱兵割了根手指做纪念;比如说分别之际噬指立誓之类的……公主和驸马破镜重圆穷人家断指重圆嘛。
问多了反而勾起人家伤心事。
“怎么少的?”雄天王终究没忍住。
“婆娘是内院伺候的偷东西被打死了断了个手指给我做个警醒。”马夫小心翼翼却又像有些迫不及待一样说来。
“你们一起偷的偷的什么?”雄伯南本能烦躁起来他知道很多大户人家甚至小户人家对私仆都非常残忍打死打残人屡见不鲜但还是觉得恶心所以一瞬间他就想到可能是对方夫妇偷了什么值钱物件引起了相关人的愤怒。
“偷吃的她一个人偷得……”马夫忍不住攥着残缺的手掌哭出来了。“就是客人吃剩的东西按规矩不能带出内院来她给我藏了一块饼子想带出来……按照规矩就要打死……还要给断我手指说我家里有人偷东西还不许我住屋子……好汉这世道不对这规矩也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雄伯南只觉的脑袋嗡了一下一瞬间这件事居然就跟高士瓒那厮的相关传闻相互印证了起来他只有一种怪不得、原来如此的感觉怪不得地界上都传高士瓒是个吃人的祸害!
这种跟吃人有什么区别?甚至日后有朝一日真吃人了也似乎不奇怪了。
雄伯南叹了口气这一次不等转身便问了最后一句话:“高士瓒是一直这般残虐还是这两年变成这样的?”
“新规矩是去年才定的。”马夫低头以对。
雄伯南彻底恍然。
刚刚一瞬间他其实本能想起了之前刚刚崛起就开始乱杀人的张金秤想起了昨日路上遇见那些喊着说河间军要来的慌张行人想起了空空荡荡的平原郡原野想起了张行跟那些人说在东境很招人嫌恶的规矩时河北人的反应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
而马夫的回答也验证了他的一点想法并让他产生了一丝后怕。
那就是高士瓒肯定不是什么的魔王妖怪自己和黜龙帮的人也不是什么天生的英雄豪杰。假如两年前高士瓒去了东境假如自己或者谁留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一点规矩和约束也没有一个口号和说法更没有一个组织严密的黜龙帮管着大家自己和黜龙帮的那群兄弟其实也很可能堕落成这种人。
当然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留什么言语雄天王便走出了马厩隐身在北风呼啸的黑暗里。
这一次他很小心没有踩踏屋顶没有随便乱蹿而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队每次发出动静也都必然趁着风声才来做。就这样雄伯南很快就踏踏实实的摸到了那个橹子的跟前然后也没有一跃而起而是老老实实爬了上去在上面抓住了两个活口不过是两个正脉修为的杀了其中一个作死的另一个认真来问。问清楚内院分布又亲自在上面看清楚只将最后这个人给打断四肢勒住口条最后才小心下去。
内院灯火通明但仆妇多已经睡了巡逻的人虽然多了几圈但有意思的是他们却局限于外层几处挨着之前舌头所指卧室方位的人反而不多。
雄伯南瞅准时机快速翻越了过去进入最内层然后寻到了卧室。
卧室富丽堂皇里面一个床大的宛若一个单独小卧房一般中间一个男子旁边陪着三四个姬妾外面也四五个使女在门口蹲着守着香炉、茶壶片刻不敢闭眼……雄天王无奈只能在外面等了一会待一个使女出来直接跟到厕前点住对方一问确定是高士瓒后便一掌打晕然后径直回来。
这一次他再不顾忌多余乃是施展真气直接冲到床上将床上唯一一个男子揪起来当场掰折了一只臂膀。
惨叫声起惊破冬夜。
非只床上姬妾逃走外面使女惊吓逃窜便是整个庄园都好像活了过来一样。
而雄伯南丝毫不慌只是将人拖到床下从容将外面的灯火挑亮仔细一看隐约是四五年前有一面之缘的高士瓒却又趁对方还在晕乎继续掰折了第二只膀子。
高士瓒疼的眼泪鼻涕全都下来只在踹着地面努力挣扎哭喊:“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
“是高士瓒?”雄伯南追问了一句并将对方脚腕也掰折一只。
“是……是……是!”高士瓒一边答应一边奋起余力试图运气在最后一个脚上。
雄伯南也不惯着对方复又将对方最后一只脚徒手掰折了然后才来问:“我记得你四五年前便已经是奇经三脉的出息如何现在也没凝丹?”
“任督二脉不通……”高士瓒一边答一边也回过神来乃是忍痛强行来做打量。“好汉是河北那路的朋友?是诸葛仰请来的吗?他花了多少钱我十倍与好汉!”
“老天爷有眼。”雄伯南叹了口气根本不理对方。“让你这厮落在我雄伯南手上……”
高士瓒听到此处面色发白复又赶紧忍痛求饶:“雄天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素来是心向义军的只是高士通太废物不值得而已黜龙帮若来我愿举家投奔!你知道吗?乐陵藏了五千兵……”
“就怕你投我们啊!”雄伯南再度叹了口气只拽着对方脚后跟往室外而去宛如拖着一个布口袋一样。
而此人沿途哭喊求饶威逼利诱雄天王只是浑然不理。
来到外面院子里早已经围了不知道多少仆妇还有二三十颇显雄壮的侍卫。
有不开眼的侍卫听了地上主人的哭喊许诺奋力鼓荡真气冲来一刺却见到对方身上紫光一绽长矛顶在护体真气上宛如顶到什么铁块一般整个弹回出矛之人也被整个掷到了房顶上不知死活。
院中不是没有识货的紫面天王、黜龙帮大头领之言立即传开雄天王昔日纵横河北的威名如今起了奇效周围灯火通明外面喊声不断却无一人再敢上前。
再加上很快就有几个仓促起身的华服男子赶到俨然是高士瓒的同族男丁都在那里努力维持秩序却不让上前救助场面居然僵住。
雄伯南晓得这里人大部分心思却懒得说话只在所有人面前先揪住高士瓒一只手宛若揪萝卜一般将高士瓒五根手指尽数掰折复又取出腰刀一把砍下……到此时高士瓒早已经疼的连话都说不圆了外面人也都看傻了却不耽误雄伯南复又换了一只手再来一遍然后又是两只脚来了一遍。
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尽数去掉宛如什么糖果子一样散落在跟前此时高士瓒早已经疼的胡乱嘶吼宛若野兽。
看到此处发泄了邪火的雄天王只觉得无趣想了一想先是一脚踩到对方胸上将胸骨踩断不知道多少根复又双手使上真气一手拽着一条腿一手插入胸骨将此人高高举起只是一举、一捏然后奋力一扯便将数郡知名的大豪强给扯了个稀巴烂尸体散成两段内脏流了一地身前更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说来也怪外面还在骚动但内院这里随着雄伯南伸手一撕就好像点了什么消音键一般整个天地都安静了唯独风声不停。
而雄伯南杀了人待将尸首扔下护体真气一卷头上、身前污秽卷掉便欲离开。
不过刚一转身复又想起张行叮嘱便从怀中取出那个纸条伸手摘了个火把看了一看却是当众摇头叹气然后便转回身来从地上捡起高士瓒的破衣服蘸了肉酱便往前面内院墙壁上过去。
当面无数男女见状只是捂着嘴狼狈逃窜让出一片空地连声音都不敢发的。
紫面天王来到跟前就在墙壁上拿破衣服对着手中字条来写……且说天王虽然识字却并不在行前后往来蘸了七八回看了五六遍才将在许多人焦急等待中将这行话跟落款给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