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阵阵发紧(2 / 2)
周科长打破常规地对他说:“你还是考虑考虑周到才办吧,手续一办,可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人生大事,不能一时冲动,而抱憾终生哪。你想想,你从农村里考出来,多么不容易啊。你苦苦奋斗了这么多年,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怎么说辞就辞了呢?这可是要前功尽弃的呀。”
他坐在那里,既感激,又难过,心里在翻江倒海地争斗,却欲说无话。
周科长又好心地劝说:“你还是回来吧,这里其实有你的用武之地,凭你现在这个资历,还是很有前途的。奋斗几年,当个一般干部绝对没问题。真的,你不要太在乎面子,觉得回来羞于见人。其实,谁一直在乎你啊?是你自己在乎自己罢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而已。想开点,就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承认周科长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只听不答。
周科长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我就住在你楼下,应该说是比较了解你的,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下海。”
“真的,你一个人到上海闯天下,无依无靠,白手起家,能闯出名堂来吗?很难,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他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为自己的将来想过没有?你肯定不会只靠打工混日子,我知道你不会死心,一定会艰苦拼搏的,可要是你被海水呛了怎么办?要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了怎么办?要是生病受伤丧失了劳动能力怎么办?你头脑不要太发热啊。”
他垂头听着,心被他说得一阵阵发紧。他承认周科长说的都是对的,却还是认为自己不能照他说的去做。
这种话,他不只听过一次了。在他搬出床铺要与妻离居的那个晚上,他那个当市外经委主任的同学,被妻请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来后,先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笑话,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了,才开始劝他。劝不听他,他就赌咒发誓地说:“我可以说这个话,你李锦轩的性格只配写写文章,当当老师,其它的肯定不行。不听老人言,一世苦黄莲。不信,你就走着瞧。”
李锦轩坚决地说:“那就走着瞧吧。”
他同学生气了:“你李锦轩若到外面闯得出啥名堂来,我黄某人就请你喝酒,让你刮鼻子,好不好?”
“好啊。”他不服输地说应答。
“你心肠太软,又死要面子,轻信盲从,也不懂得现在的世态炎凉和人情世故,适应能力不强,你能成功,除非出了鬼!真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倔强到底,苦头有得吃了,要吃到海样深。这话是我说的,你就记着吧。到时你想回头,就晚了。”
“我不信,我就闯不出名堂。”他很倔。
“李锦轩,还是听我一句话吧,啊?不听?好,那我拭目以待!”同学跟他很要好,所以替他着急,为他生气,才说得这样激动。
“这辞职,是什么意思?”现在,他听着周科长同样意思的话,讷讷地问。
周科长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还没搞懂什么叫辞职?辞职就是你从今以后,没有职业,没有单位,没有工资和一切福利待遇了。你的人事关系就被挂在市人才交流中心,每年还要交几百元的档案保管费,你的资料才有用。说得通俗一点,也就是以前你是踏在地上的,而以后呢?你就被悬在空中了。你完全得靠自己挣钱糊口,否则,你就要喝西北风……”
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在上海的遭遇和景况,他真的有些恐慌。
可是,当他想到家里的情况,马上又狠起心肠想,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坚决不在这里丢人现眼!
再说,天无绝人之路,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就不相信,老天会把我这样一个大活人消灭掉,上海就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地对周科长说:“我,还是办了吧。”
周科长失望可惜地摇摇头,去拿辞职的表格,让他填写,签字。办完手续,他尴尬地笑着,脸皮有些发麻地跟周科长告别。
走到外面,他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仿佛一身的重压和羁绊都卸下,从此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可是,当他乘车来到码头,登上开往上海的轮船,孤零零地站在船舷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被江风吹了起来,飘浮在空中。下面是滔滔翻滚的江水,四周是呼呼大作的寒风,而他却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抓住,随时都有跌下去的危险。
回到上海租住的小屋。他开门进去,小屋里冷冷清清,寒意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