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女帝临朝(四)(2 / 2)
她低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他从未同我说过。一定是弄错了。”
宋扬灵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也不想因为你导致他抱憾终身罢?郎情妾意敌不过造化弄人。你们,就当,有缘无分罢。”
柳桥闻言,突然放声大哭。其声之悲切,像是恨不能将心肺都逃出来一般。
槐庄在一旁不由默默拭泪。
宋扬灵转身回至榻上坐下,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她已与陈绍礼达成交易,促成其与周君清的婚事。况且陈绍礼为官清正,能力出众,是必然要留在身边重用的。若将柳桥也留下,只怕日后因争风吃醋,心有不忿,造成祸患。权衡之下,只能让柳桥出宫,以绝后患。
由着柳桥放声痛哭了一回,见她声音渐渐低下来,想是哭得倦了,宋扬灵才道:“傻丫头,我知道你伤心。待你出了这高高宫墙,看见外面新奇世界,他日嫁得良人,儿女环绕,才知你是我们中最有福的。”
宋扬灵的口气带着不加遮掩的叹息。她早已想明白,人活一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年,她选择回来成婚,其实就放弃了孟昱。放弃她心底唯一的深情。所以,她没资格怨或者叹。在儿女情长和权力之路上,她选了权力。
只是,那时想不到,原来被放弃掉的深情不会随着岁月变迁而日渐稀薄。反而像捆缚心底的猛兽,时不时啃啮心间。
她没想到,会如此痛苦。
柳桥抹着脸上冰冷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能想任何事情。她怎么可能还嫁给别人?她只要一想起,这长长的后半生与陈大人再无关系,就像溺入深水,痛苦得不能呼吸。
槐庄见她不哭了,便弯下腰,搀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要走了,给皇后磕个头,也是多年的情分。”
柳桥像一具木偶,呆呆地磕了头。由着槐庄搀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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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昱坐在椅子上看宿卫们换了班,自己却一动不动。
李猛结下盔甲,冲孟昱道:“将军,还不回去?”
孟昱微微昂着头,像在看门外灰色的天。神情之中带点落拓:“宫里刚刚剧变,我不放心,守几日。”
“那也使人回去跟嫂夫人说一声,好带了换洗衣物,再拍个贴身跟的人过来罢。不然多不方便。”
孟昱倒不在乎:“有军士在一样的。”
“那缺什么,告诉我,我明日给你捎来。”
孟昱摆摆手:“你明日按点到,不迟就不错了。”
李猛腆着脸一笑,啧啧道:“哎呀,我新得的一个小娘子。绝好的风月手段。天天叫她缠得起不了身。”
孟昱懒得听他这些,拎着他的衣襟往外赶:“赶紧去,赶紧去。”
李猛这才笑嘻嘻地去了。
孟昱歇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一回天色。
恰巧有军士来请孟昱用晚膳,三尺外便瞧见将军在门边。一身铠甲未卸,头盔倒是取了下来。细碎鬓发被风吹到脸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寥落。倒叫他心里没来由一酸。
于是小跑着上前,赶到孟昱身边:“将军。”
孟昱低头,看着那军士,漫不经心道:“嗯?”
“晚膳备好了。”他支吾一下,又道:“将军?”
“说。”
那军士抓抓脑袋:“就是看见将军随随便便往这一站,倒像有许多话为说出来似的。又像一出大戏落了幕,叫人心里……”他摸了摸胸前:“怪不是滋味的。我也说不好。”
孟昱扯着嘴角一笑:“说了这么多,还说不好?”
两人便朝偏殿都去。
隔着门窗,就闻见酒肉想起。
军士忙打帘。孟昱微微一躬身,走进去。只见桌上摆了一只红泥火炉,路上架了陶锅,正咕咚咕咚冒泡。旁边有只小些的炉子,正热着酒。
众人见孟昱到,七手八脚摆了碗筷。只等孟昱一起筷,就欢快地吃起来。
孟昱知道自己在,众人喝酒不尽兴。吃饱了,就搁碗出去。
他回到正殿,坐了一回。觉着炭气熏人,憋得慌。起身拿了一领披风,走出门外。
天色已暗。各处点了灯。夜里的红光,孤身看来,格外寂静。
他顺着青石路,从东阳门上城墙。灰色砖墙在夜里看来,格外沉默,像积压了千年的风雨。他沿着城墙一路走。有当值的军士看见他,立即行礼。
他点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往前走。
今夜月光并不太好。隔着茫茫的雾,半露不露的。寒气随着风,像针一样扎进肌肤。
不知不觉,走到辰渠门上。他却忽然闻到一阵酒气。不由沉下脸来。
他从不禁止军士饮酒,但当值时是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快走几步,就看见一处阴影里,有人抵墙站着,低着头,看不清脸。身形格外消瘦,不像军士模样。旁边还搁着一壶酒。
也许是听见脚步声。那人忽然抬起头,朝他望过来。
孟昱迎着她的目光,也直直看过去。
瓷样的肌肤。不知是冻的,还是酒气上涌,脸颊绯红。一双眼睛,格外触目,寒星一般。带着清冷的光泽。
不是宋扬灵,又是谁?
他忽而眉头狠狠一皱,面色显得更加阴沉,似极为不悦。他一语不发,快步上前,一把拽下自己的披风,伸手将宋扬灵裹了个严实。
宋扬灵笑着抬起头,几缕长长的发丝从脸颊垂落。望见孟昱阴沉的脸色,她反而笑得更加放肆,嘴唇轻轻地动:“你怎么在这儿?”
细而长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一缕缕,像从心底新发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