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作品:《以太》(四)(2 / 2)
“哦,你的摩托车在城东南方向脱离了摄像头的监控。一定是条风景独特的小巷,不是吗?虽然目前犯罪率达到半个世纪以来的最低点,但做这行你就知道,世界上还是存在各式各样的坏人的。今天好心情,先生。”他似笑非笑地拍拍我的肩膀,扣上大檐帽,点头致意,然后走下公寓楼嘎吱作响的木头楼梯。
我反锁屋门,靠在门上急速喘气。警察真的掌握到什么信息?她和神秘的“手指聊天聚会”是什么非法组织?对了。我这个笨蛋。我拍拍脑袋,想起昨天中午遇到她的情形,她和她的伙伴们正在被两名警察追赶。
我需要再次见到她。话题千奇百怪、令人兴奋莫名的手指聊天聚会在凌晨三点结束,穿黑色连帽衫的人们默默地依次离开伊甸道29s简陋的地下室,我与她在人群中失散,遵守聚会的准则,我没有大声喊她,后来发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需要再次见到她。
7,
上线后roy已经离开,我叹口气,关掉电脑。手指聊天聚会从午夜十二点开始,我从未如此急切地等待天黑,不停起立、坐下、切换电视频道,坐在马桶上发呆,反复表。为消磨时间,我从保湿盒里取出珍藏许久的玻利瓦尔2号雪茄,将昂贵的铝管打开,用雪茄剪小心切开茄头,划火柴点燃,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古巴优质雪茄厚重浓烈的烟气让我感觉舒适的眩晕,但很快负罪感涌上心头,三十美元一支的雪茄?这不是我应当享受的。这样美妙的东西应当永远保存在我简陋的保湿盒里,像漂亮的川崎摩托车一样时时瞻仰。
说起来,我的摩托车在回家的路上开始工作不良,发动机发出虚弱的咳嗽声,我想是化油器老化导致雾化效果下降,老伙计年纪毕竟不小了。今夜应该用更隐秘、更安全的方法到达伊甸道,我开动脑筋想着,无意识地拨动遥控器切换频道。电视如同络一样无聊,昨夜聚会讨论的话题没有任何一个出现在电视节目里,更别说那些天马行空的批评和议论。我焦躁不安地吸完整支雪茄(直到烟头烫手),到卧室衣橱里翻出一件学生时代的深蓝色连帽衫,套在身上,戴上兜帽,走到穿衣镜前。
皱皱巴巴的蓝色连帽衫上印着史蒂夫?乔布斯一个当代年轻人可能根本不知道的过时名字的黑白画像,衣服显得很合身,我的体重自从大学时代后就没有增加过,兜帽里浮着一张苍白的、两腮瘦削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的脸,男人试图挤出一个微笑,配着大大的酒糟鼻,显得有些滑稽。
所以我才如此想念手指聊天聚会。在一片漆黑里,谁也不用见谁不讨人喜欢的脸庞,有的只是手指的触感和书写思想。我想着,掀开兜帽,把头发仔细地向右边梳,怎样也掩不住半秃的天灵盖。
天色终于暗下来,我把奶酪放在饼干上叠成高高的摞压紧后送入烤箱,又开了一瓶啤酒,当做简易晚餐。奶酪在胃里燃烧,我怎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穿着连帽衫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这时电视新闻播出一个穷极无聊的家伙举着硕大的标语牌在市政府门前抗议,现场围观者很多,但似乎没人参与到他发起的示威中来。我想我在人群中到一两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是他们吗?我丢下遥控器,扣上兜帽。决定出去。
地铁里人不太多,有些人佯装盯着屏幕上的广告,偷偷打量我、和我连帽衫上的史蒂夫乔布斯。“那老头衣服上印着的是谁?”“我想是个宗教领袖,像吕克?茹雷那种。”“……那又是谁?”两个十五六岁、留着时兴的蘑菇型发型的年轻人低声谈论着。你们说对了一点,无知的小子。我把兜帽压低一点。在我们那个时代,乔布斯就是宗教领袖,直到移动互联变得恶俗无聊、人们丢掉复杂的智能手机回归基础通话功能的大变革到来。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市政广场,明亮灯光下的草坪中站着那个举着标语牌的人,牌子大得吓人,用红红绿绿的颜料涂写着几行字迹,我不太清。我的视力也在衰退,这应该和幻听一样,是饮酒过度的后遗症?母亲在电话里说起,我的父亲现在瞎得像只鼹鼠。我想象不出那个大胡子、红脸膛、拥有强壮手臂和结实大肚腩的粗鲁汉子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没有兴趣知道。
一群人远远站着围观,几个警察靠在警车上嚼着口香糖,滑板少年在台阶上玩花样,电视采访车前记者与扛着摄影机的家伙聊着天,示威者显得有些孤独。我走近些,眯起眼睛标语牌,上面的红字是:壁炉燃烧木材是造成温室效应的元凶。下面的蓝字写着:拆毁一个老式壁炉,延长地球一天寿命。
我皱起眉头。第一修正案就是为这些无聊的话题准备的吗?手指聊天聚会中那些犀利的观点都到哪里去了呢?我走近围观的人群,试图找出黑色连帽衫的踪迹,但这时警察走上前来以草坪维护为理由请示威者离开,人群也随之散去,我没能在其中找到熟悉的影子。几个警察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其中一个举起手指指我衣服上的头像,另一个恍然大悟,并大笑了起来。我立刻转身离开。
不由自主地,我乘坐地铁向城东出发,在环线最东端的地铁站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并告诉司机:“伊甸道29号。”
“伊甸道?”出租司机嘟哝着,“希望小费够多。”
车子拐入小路,街区越来越破旧,路灯也稀少起来,随着出租车停在黑暗的伊甸道中央,我的紧张和希冀水涨船高。“考虑搬家吗,老兄?我知道几个不错的旅馆。”司机接过车费,替我打开车门。
“不必了,我喜欢安静。”我下车,关上车门,挥挥手。出租车的尾灯亮起,接着迅速变小,消失在深远的夜里。现在是晚上九点,伊甸道依然寂静得像一座坟墓,我走近碎掉一扇窗户的29号大门,想了想,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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