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山雨欲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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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门一声响,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徐武忙趴到墙上,贴着墙壁听了一阵。钱红英的脸都白了,一把攥住林木森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杨慧丽贴在徐武耳边,悄声问:“谁、是谁……”
徐武过来说:“没事,是罗老八。他每晚都到隔壁来的。”
几个人舒了一口气。林木森发现金德江的眼神怪怪地,才感觉胳膊有些痛,原来钱红英还攥着他;忙借抽烟收回胳膊,不知是紧张还是胳膊痛,连划二根火柴都没点燃烟。
尽管罗老八、乔巧都是钱北街上无足轻重小人物,几个人相互望望,谁也没心情再说什么。天被捅了个大窟窿!难怪最近这样异常。不管“二号”的死会对“知青”的命运有没有影响,“运动”来了,嘴巴得设“岗”,行动要思量,大家都得站稳立场,从中搏得自己的位置。不知是谁咕了一句,“回吧”;于是,散了。 林木森有意拖延了一下,好让金德江去送钱红英。钱北街上很冷清,走在麻石板街,声音得响。路过钱北供销社收购站,林木森想到了罗老八,他很奇怪,罗老八竟然与“三姨太”有一腿? 罗老八原是城里“永昌商行”的老板;“永昌商行”在湖兴城四门都有分号,是湖兴地区数一数二经营“农特土产”的大商号。“公私合营”时入了供销社,罗老八被推选为县供销总社的副总经理。经过几场“运动”,他逐步走向基层;“文革”前回了家乡,在城南于林公社供销社作副主任。 于林供销社的人说,罗老八可是个“吃客”;整天衣衫笔挺,清晨坐茶楼,晚上泡浴池。三天不吃“太湖三白”(银鱼、白虾、白鳝),就浑身不自在。说来也是,罗老八单身一人,月工资七十四,不吃干什么?据他自己说,人生在世就图嘴巴快活,过去他家用厨子只考两道菜,青椒炒牛肉、蛋炒饭;青椒炒牛肉的青椒要脆不泛生,牛肉要嫩含汁,蛋炒饭要饭粒粒粒沾蛋汁,又颗颗分得开。 就这句话,“文革”开始被供销部门批斗一阵,好在有手揉制羊皮的手艺,念他是供销社元老,平日还算夹尾巴,便降了一级工资,来到钱北供销社作了收购站代站长。 在林木森的印象中,于林供销社所说的罗老八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瘦高个,整天穿着一件可同抹布为伍的蓝大褂;在收购站门前,低着花白的脑袋,一副近视眼镜垮到鼻尖上,把收来的湖羊皮摊在木板上,用细铁钉固定后晒干。有几回,罗老八抬头见到林木森,满是皱纹的脸总要一愣,巴动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很快,他又垂下脑袋,一锤一个钉地整理起羊皮来…… 而“三姨太”完全不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光滑的鸭蛋脸轻抹香脂,衣着光鲜,丰*翘臀,走路是风摆杨柳,留下一路的粉香……人莫不畏天命,苍天作弄人!婚姻尤为如此,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则顺天所意,人之命也。 林木森不由叹息了一声,心想,现蜗居钱北,若是舅舅家有沈梅英的一半庭院小楼倒也落得个安稳;李金凤是善良朴实,可,舅舅太势力,金娥的眼睛太尖…… 林木森还是想出去,离开钱北这个是非之地。 林木森知道“天被捅了个大窟窿”,直播稻这类事只是龙溪河的一处漩涡,波推浪涌,没进太湖便荡平淹没了。林木森想背着大队走,去德兴找英豪哥,换个新环境;陈革明说要有人担保,正好英豪哥的工地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去,我去。干上一年半载,舅舅家“透支”了,大不了用钱买口粮。对,就说回湖南去了…… 促使他离开的还有一种担忧,冥冥之中,林木森总有一种不祥感。就如在家里时,每当父亲坐在窗前闭目沉思,不出二天,就有一场“批斗会”召开,按父亲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每次 ‘运动’前,都会有些预兆。”他怀疑大队是有目的留下他的,这段时间,留了不少“辫子”,分谷分米的谬论,社员是赞同,可牵涉上了“储备粮”。这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基本原则。种“直播稻”再不及,也不能说美国人也种。这是“反帝防修”的的大是大非问题。如果没有特别原因,要求去蚕种场,蔡支书大可也说,“过十天半个月再说”。 林木森连干活都心不在焉,话也不想说;他想找陆阿秋,让他阿爸卜一卦,走到半路又回转了。他想起陆阿福曾让大明转告的一句话“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想图太平,三十六计,走为上。林木森盘算着怎样走,到了德兴怎样说,甚至于作好了事不成功,被迫返回而与舅舅翻脸的打算。他发现问题的关键是带不带衣服走,不带衣服,工地上会怀疑,当作“流窜犯”;带,怎样带出去而不引起舅舅一家人,特别是李金凤的注意…… 经过一番盘算,林木森弄来一块旧塑料布;天往冷里走,不得不带上些御寒衣物。他连棉农都不拿,偷偷地把卫生衣、几件换洗衣服收拢。好象谁也没有察觉。晚上,林木森有意和李金凤聊了一会;放个“烟幕弹”,一番亲吻、撫摸,心里还真有些眷恋。
清晨,林木森似乎象往常一样去后院“扎马步”;瞧瞧大床蚊帐里安寂无声,他悄悄从小床下取出塑料包,走出后门。略作收拾,正要上路;听见后门被拉开,李金凤在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声。
林木森站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吭声。
“你想去蚕种场?就是去,也说一声……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林木森没有回头,还是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