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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王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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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天谣终于再度来到沈煞面前,在仅存的亲卫先后倒下、尸首被叛军的乱刃砍得支离破碎之时,她只想:不能让他、他们……不能让所有的人白死。

接着,她便扬起了非墨刀。

“可笑!”沈煞朝侧面躲过刀锋,执枪大笑,状似癫狂:“你已经败了!你不过在进行可笑的、毫无用处的垂死挣扎!”

“不是。”湛天谣扬起满是血污的脸,却将手中的白刃当空划了一个圆。

她嘶哑的声音在天色即将暗下来的那刻升向天空,在充斥着泥、血与雨水的沙场中,与骤然出现的偌大阴影重叠。

“——啊!”

一声突兀的惨叫撕破了天幕,残留的夕阳被尽数遮蔽。

“战雉!”

“战雉来了!”

“大家快跑——啊!”

犹如屋宅大小的千只战雉随着湛天谣的一个挥刀动作,竟然在昼夜交替的刹那从高天上降临。

那本来就是能以一敌百的飞空奇兵,顷刻间从天上投下无以计数的箭矢,带着恐怖的威势,毫不留情的奇袭了叛军后方。

沈煞麾下的斥候尚且来不及报,就听到遍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但凡没在南门内的叛军,顷刻间就已成为箭矢下的亡魂。

战雉队出,片刻就已经歼灭了将近万叛军。

“湛天谣!”

沈煞麾下都在惊慌奔逃,他则怒吼着执抢上前,一刺直朝湛天谣递出。

“我杀了你!”

他恨透了这些王侯,包括他所效忠的逻桐高行厚。

跟寻常百姓对上位者那种虚无缥缈的嫉恨不同,他是怀抱着真正彻骨恨意的憎恨,恨不得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都碎尸万段,这也是他在逻桐王帐下并不讨喜的原因,毕竟任何王都不会在自己的近侧放一个如此憎恨自己的人,若非他在文少光麾下,又对文少光惟命是从,恐怕连这副将都做不到。

沈煞的祖籍在淄州,这也是他恨意的由来。

张杞辰之前那位淄州王,着实不是个好东西,他王座下也就一片乌烟瘴气,伪诏天到如今二十二年,淄州会成为八郡最穷困的一个州郡,完全是拜他所赐。

百姓以为穷困的地方会出清贫的好官,纷乱的地方会出一代良将,其实庙堂之事往往跟他们想的恰好相反,像前淄州王那般本就不精于治,没有诏天帝在位之后就逐年穷困加剧,税收因此减少,王座上的人却更是要盘剥百姓,加上淄州又是一片四面与它郡接壤的战略要冲,军备不能削减,自然只能逐年追加赋税。层层盘剥下去,整个淄州就像遭灾的虞宫,活活被那些“蝗虫”啃掉了一层皮。

可即便如此盘剥,前淄州王的逍遥日子还是每况愈下,进贡的佳肴美人珍宝都在逐年减少,他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认定这些刁民肯定还有私藏,于是出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法令:但凡有战事,战地附近的富户契产就必须上缴一半为军备所用;强制取缔了所有的私田,违抗者皆被抄家灭族;将耕种的农人全部强征入伍……等,敛财敛兵无一不放过,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州兵以“强兵备战”为由直接强抢治下百姓,成了淄州随处可见的常态。

沈煞本出身在一个富户里,是备受宠爱的长子,虽然姓沈,原本却不叫沈煞。

他那时刚开始习武不过三天,父亲是想让他乱世多一重自保的能力,师父是父亲重金请来的天帝兵营退役的将领,使得一手好枪法,就是两人练起来太过吵闹,沈煞喜静的母亲才做主买下隔壁一处小别院,让师徒两个人练武时用。

沈煞记得那个夜晚很暗,师父听到动静已经警醒地起了身,他先出门探了一下对方的人数这才折返回来,把沈煞摇醒了。

他不明所以的穿戴好,却被他师父塞住了嘴,甚至还绑了起来。

他就这么被师父一路夹在了胳膊下面,带到了沈家门前,亲眼目睹家人被淄州兵屠杀并洗劫一空。等到淄州兵从卖主求生的家仆口中得知沈煞所在,他的师父已经带着他逃到了远处。

沈煞一路都被他的师父绑着,嘴巴也被塞住,只能默不作声地流泪,哭得衣襟上都能拧出水来。

小时候这一回似乎流尽了他所有的泪水,只剩下刻骨却不得复的血海深仇。

沈煞师父没过几年也死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浑身上下都是旧伤,要是还能征战沙场哪里还会退役?本想的是颐养天年,没想到要带着个小累赘颠沛流离。可他毕竟心中揣着忠义,收了沈家的重金,还喝了沈煞献的拜师茶,几乎是拼着那条老命,才把沈煞送到了逻桐的七星剑派附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煞的师父留给他两个灰扑扑的盘扣,那盘扣很特别,有七个角,据说是他年轻时救过七星派里的什么人,拿着这两个盘扣可以找剑派里的人收留。他身上的钱物在此前逃跑的时候丢得差不多了,只剩那两个盘扣,却在那横遭大变之中不再信任于人。

他想,恩义不过是上一辈的事,他跟师父甚至都没相识过几天,自觉也承不起上一辈的恩情,干脆就没去投奔。

他孤身颠沛流离了许久,长期混迹于流民之中,过着嗟食乞讨的生活,听说逻桐在征流民为兵,就干脆的入了伍。大约是灭门之时用光了所有的霉运,一路竟然顺畅的摸爬滚打到了千夫长的位置。

他在一次被派为诱饵的阵前对峙时,差点死在敌阵之中,却也是在这一天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逻桐大将文少光。

任何州郡中领中军的大将都有其特点,文少光更是其中尤为特殊的一位,他出身江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军痞盛行的州兵里所没有的不阿正气,加之少时游历各处打磨掉的天真,成了一个纯粹而刚烈之人。

但凡有点血性之人与文少光接触过几回,便会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个人,即便是他的敌人,在谈及他时亦会称他是值得敬重的对手。

“沈煞”便是文少光给他取的名。

俗杀字,本亦作杀。希望他能堂堂正正的复仇。

沈煞很满意这个契合了他一生所应背负的血海深仇的名讳,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斩杀这天下间所有有权势之人的命数,也像他总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绝境之中通过杀死别人来苟且偷生。

……

“大放厥词,谁都擅长。”湛天谣眼看沈煞枪头即将刺中自己,才提刀挡开。

“你!”沈煞怒火攻心,不再藏拙北斗枪法。

数十个枪花以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朝着湛天谣扑去。

就在战雉队突然奇袭的那一刹,就在他执枪上前与湛天谣交手的刹那,后者却陡然旋身从马背上跃起,用了她此前深藏不露的身法——添香,直接在空中顺势回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已经交过一次手的“北斗枪法”。

沈煞枪刃回锋之时,湛天谣的战马被钩断了脖子应声倒地,她则落到地上,脚下快得非比寻常,直接猫腰闪过长/枪回撤的子刃,不退反进,手中雪白的刀锋狠戾地从下往上,一击斩落了沈煞战马头。

接着,她毫不停顿地跃起,反手回锋,在沈煞惊愕的眼神中,扬刀从他的腰到肩膀挥出一刀。

不是此前故作的“撩刀”,而是真正刁钻到避无可避的“撩式”。

沈煞试图以枪杆去挡,只可惜虞宫南门内的这一次,既没有他的师父,也没有文少光,就连他那一贯奇佳的运气也弃他而去,那刁钻的刀法从枪杆与胳膊的缝隙里穿过。

黑夜下有一条刺目的白线一闪而过,将沈煞自下往上斜着一分为二。血从他伤口中喷涌而出,直有二尺之高。

转瞬之间,沈煞与他的战马不分先后的倒在了地上。

厮杀声不断的周遭登时陷入一片死寂,无论是叛军还是虞宫州兵,都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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