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 荒岭旧庵(二)(1 / 2)
净慧此时正有客人在两个本在客堂喝茶闻讯一齐出外相迎。待那中年女尼先行退走净慧方言道这客人正是早前说起过的昔年阑珊派三师弟贺撄。
这贺撄约摸六十岁上下乍见之下只觉满面风霜、皱纹深刻但再第二眼看又觉颇为慈眉善目加之须发仍是乌黑又不显得十分老迈了。沈凤鸣心知修炼阑珊一支“阴阳易位”内功之人其外在神采常常由心而生是以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净慧师太今日看起来都不似在洞庭君山初见时那般踽踽垂暮——显见她如今心境也很是不同。
贺撄见过了沈凤鸣等互道了一番久仰渴慕之意贺撄又谈及多年来查访阑珊派往事真相之辛不无感慨。“其实老汉都离开阑珊数十年了乃是凭了一己不甘查访旧事最后就算得知了谢师弟所作所为其实也难以寻他出来。却也是偏巧不巧——或是冥冥中自有天数——幻生界在今年召开三支大会更头次将此事在江湖公开这才给了我们了结旧事的机会。”
净慧也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她与贺撄师姊弟久别重遇自是已经将别后所遇都说过了一遭不过与沈凤鸣、秋葵却还未得机会详述各自门派中事、往来际遇尤其贺撄与沈凤鸣乃是头次碰面便越发多有话说。君黎只听几人说得十分兴起远犹未尽便道:“诸位坐谈云梦中事我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想暂且告退自往庵里去转上一转还乞师太应允。”
净慧顿然露出歉色来:“都怪我们只顾谈论云梦旧事冷落了道长——道长是沈教主、秋教主二位知交大可不必见外——贫尼告个招呼不周之罪还望道长不要介怀。”
君黎摇头道“不是此意。本是道士不请自来强要掺和——若要告罪也该是我。我是见这厚土庵内里广阔前后风景独特很是有些地方还不曾细看很想趁此机会游览一番。”
“云梦也不是跟你全没关系——这不是要说到黑竹的人手么?你却要‘游览’去?”沈凤鸣看了他一眼“再者你不是原说有事要告净慧师太?”
“云梦以你为首但凡提及黑竹的由你说便是。待一应都说完了我自再与师太来提个故人与此番之事不相影响。”
沈凤鸣嗤笑道:“架子还挺大。”净慧见他果真并非不快之意便道:“荒庵粗陋难得道长肯予青目垂赏还请自便就是。”
君黎道了失陪出客堂往前门外走了一走远眺岭下一片杂芜之中倒也颇多生机趣味。再回进来在观音殿四周绕行一番恰见方才那中年女尼正与一个后辈女弟子自殿后过来。见了君黎那中年女尼站定躬身道:“道长有礼。”
君黎一时好奇道:“师太这厚土庵中弟子当真稀少我在这大殿处来来往往也只见得两位。”
中年女尼应道:“厚土庵如今庭院破落门庭荒芜道长是来得晚了。”
“愿闻其详?”
中年女尼向那后辈弟子吩咐几句遣她去了方向君黎作出延请的手势道:“道长可随贫尼在庵中一游容贫尼慢慢道来。”
君黎正想去往后庵之地只恐不便如今自是正中下怀当下道了谢。与那女尼攀谈之下得知她法号是为明觉。问起这厚土庵为何独自坐落于人迹罕至之地明觉便道这庵庙位置虽然颇不显眼但初兴于百多年前时岭上也曾大肆砍伐繁树、开辟场面黄土高墙十分气派的。自然这些事她也未亲见只是幼时常听庵里长辈讲起:“此地距离府城算不得太远往返不过半日多些光景彼时周围村落众多道路亦所便利厚土庵原有前后三个大殿香火盛绝。但时移世易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清波门前曾出过两件行刺血案——原本习惯自清波门出城而来的香客便转而往钱塘门、武林门出城去往西北一面寺庙进香。几十年来那一面山间寺庙渐趋繁盛而这泥人岭、厚土庵竟寂寥起来了。而此间更曾有偷盗佛雕、殿堂垮塌之类事故虽然报了官杭州府也动了些人调查补救可自从杭州府一夜之间成了国之都城——天道更替再没有人顾得及一座旧庵还有在建的佛事了。”
君黎点点头。他猜想尼庵之修行处事比之僧寺往往越发内敛当此时节也不声张挣扎任凭旧的已去新的却并不来只有道路渐荒、人迹渐罕——建庵时种下的新竹已然长大砍伐后长出的新枝越发繁茂将那寸寸老去的土墙竟也这般遮盖起来兀自藏进了泥人岭的深山之中了。耐得住空寂留下在此的比丘尼倒还乐见清净。不过青灯古佛、出世自修也挡不得年月蹉跎——见证过厚土庵之兴的女尼逐已圆寂后辈却少次第至今净慧、明觉已是在此庵年岁最长者了。以明觉所言净慧是偶过此地喜爱这闹中取静便留了下来落发出家明觉却是自小就在此算来都已三十余年。可便算是她们二人也从未见过此处原本的天王前殿是个什么样子而后殿——那始终徒有外壳的空荡殿堂这许多年来唯一的用场竟也便是给这周遭并不多的乡民人家用作白事停尸的中转暂留之地兼法事之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