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豪雨白衣(2 / 2)
道士的手似乎没有抓准袭来的细丝那丝线在他臂上缠了数道看起来锋利异常在女子微微用力之下已嵌入他肌肤臂上有血流了下来。女子目中露出不屑“你敢在此挑衅我只道是深藏不露之高手看来不过尔尔。”
道士却苦笑道:“我不过是个算命的姑娘高抬贵手吧。”
“好啊。”女子冷笑。“算命的你若能说出我三件不为人知之事我便放了你否则便是你招摇撞骗废你一手算不得冤。”
道士无奈道:“那烦请姑娘将生辰八字见告不要说三件三十件都能说得出来。”
“怎么没了八字你就算不出来?”女子蔑然看着他。
“学艺未精只能挑有把握的了。”
女子手上一紧。“你便承认了自己是个骗子看在你还不算罪大恶极我也便容你走了;若是继续满口说辞……”
道士手臂吃痛忍不住打断道:“你是习琴之人不好好爱惜琴弦却用来伤人沾血岂是习琴之道!”
女子似乎微微一惊手上一松随即又一紧。“好你认出这是琴弦猜我习琴这也不难——我便算你说对一件事但还有两件。”
“不是因为琴弦是因为你的指甲。”道士道。
女子向自己指甲看了眼。她的指甲始终修剪在不长不短这原是习琴所需。她随即目光回视道士:“便算你说得不错——这也并非因为你能算命推运不过是从旁的事情推测而来。”
“姑娘又有所不知。要算命推运之前原该对万事细察入微这亦是必修之学。学到精处一眼即知人境遇运命、过去未来那方是最高之境只是我如今所学却差之尚远不过看出姑娘习琴而已。”
“倒也未见得。”女子少见地微微一笑。“你至少还推得了方才那个人要霉运当头只是不知你推得自己今日这运没有?”
“自己的命运原是算不得、推不得的至于方才那个人——只能说他太没眼力寻常人见到你背那般东西进来都该猜得到必非常人。”
他说着目光也转去那被留在原座的背囊上忽然似乎呆了一下喃喃道:“莫非你是……泠音门的人?”
他说完才把目光转回到白衣女子脸上却见她脸色已经变了人霍地离座站起也因此那琴弦拉得更紧。
道士见她表情便道:“我不会又猜对了?”
“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泠音门?”女子面色严肃语声隐含威胁之意。
“泠音门……很奇怪么?”道士反问“我曾听我师父说起过说他有幸听得泠音门一位大师演奏五十弦琴‘七方’那琴音实是世上最不可思议之音。刚才说到你习琴我便想你应会随身携了乐器但看那背囊巨大我便思及那名叫七方的琴所以便有此猜想。”
“你师父又是什么人?何时、在何地听我门中何人弹奏过?”女子仍旧惕然。
“算命小道的师父……自然也是算命的。”道士回答“至于何时何地……他没仔细说总之应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弹奏之人该是女子与他年纪差不多算来应是姑娘的师父、师祖吧。师父年轻时便云游四海也许恰好遇见令师尊也未可知。”
他一只手在这女子弦下回答起来不可谓不详尽以至于这女子也实在没有什么毛病可挑只好哼了一声又坐下了道:“好还差一件事。”
道士面露难色。“真的不能通融下?姑娘这根琴弦掐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没解恨?”
“你这是求饶?”女子的神色重又转为冷蔑。“我早说你承认自己是个骗子我便也饶过你但你既要逞口舌之快恐就要受此皮肉之苦。”
道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好那恕我直言请教姑娘今年是不是刚失了至亲?”
白衣女子双目圆睁瞪着他看了半晌方定定地道:“你这次又是怎知?”
“你穿了一身白衣难道不是在戴孝?”
“哼若穿了白衣就是戴孝你岂非也是?”
“我的确在戴孝。”
女子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外面雨声已弱已经有人立起要走;就连爱打抱不平的客人在同伴一催再催之下也还是离去了。只有极少数人留着想看看这二人对峙究竟要如何收场。在旁人看来那两手数弦始终悬在空中但道士臂上的血一点点从袖间渗出来显然该是处了下风。只有目光是平行的他不像有退缩的样子。
但他自己觉得出来弦上有些松了正如外面这渐亮起来的天。疾风骤雨已然过去女子的敌意显然也有些动摇。
“我若真说对了姑娘的这根琴弦可以收走了么?”
女子长身站起手上没看出明显的动作但弦已倏然消失。“今天便先放过你。”她提高些声音随即又放低:“但你说的也并不全对。”
“哪一句不对?”道士问。
“那琴——不是五十弦。”
“哦?”道士有些意外向那背囊看了一眼。“那是……?”
“琴匣是那个琴匣但里面装的不过二十五弦。”
道士略有疑惑。“为何会——若是如此——七方琴又该装在什么匣子里?”
“早就没有七方琴了。”女子道。“琴身二十几年前就已破半分为两边二十五弦我自小所习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弦;五十弦琴哼说来我还不如尊师连那琴音都没听过遑论弹奏。”
道士微微皱眉。他想问为什么要将琴身破半又想问破半又如何成琴更想问另外一半去了哪里——但他知道这是旁人门中之事她若不说再是好奇也只能不问。
他便点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女子却又偏身下来低声却不无胁迫之意道:“你最好记住泠音门三个字在谁面前都不要提起。若然我知道你向任何人透露了我的身份……”
她没再说下去留下一个不无阴狠的表情直起身回身去背起那装着琴匣的背囊。直到她走到了茶棚门口道士跟前的桌面才忽然擦的一声断落下一半来。
琴弦之利简直已是寻常刀剑所不能及那断裂之处整整齐齐就像豆腐一般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