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之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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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透过玻璃天顶洒进室内,在相同材质搭建的四壁和地板上反射出璀璨的银芒,使广大的房间成为被夜色和群星包围的神秘之境。中央摆放着一张造型典雅的靠背椅,椅上端坐着一个少年。及腰的长发比夜空更漆黑,昂起的脸庞微带病态的苍白,衬得一双黑眸更加幽深,连满室的星光也无法真正照进他的眼底。
哗!一面墙壁突然出现一个空洞,奔进一抹娇小的身影,发出与个头相符的清软童音:
“小维!”
“玛格!”少年惊讶起身,原本漠然的神情瞬间鲜活起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疼惜。他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将来人抱起:“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人家睡不着。”女孩伸出短短的双臂搂住他的颈项,嘟起红润的唇瓣,“小维讲故事!”从脸蛋看,她顶多只有五六岁,但精致的五官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少年捏捏她的俏鼻:“我的故事已经被你榨光了。”
“嗯~~不嘛!小维讲!不讲人家不睡!”
“乖女儿,你又在缠着维烈了?”
门外大步走进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乌黑的短发略为鬈曲,长相并不十分俊美,却有股英伟之气。最吸引人的是他一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闪耀着活力的光彩。
“爸爸!”
“王。”维烈连忙放下玛格,单膝跪地。黑发青年——第二代魔王艾尔拉斯-希亚一手抱起女儿,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得了!咱们都几亿年的老朋友了,还闹这种虚文干嘛!”
“礼不可废。”
艾尔拉斯翻了个白眼,实在很受不了对方这一点,有心让他吃点苦头,当下故意不理睬,转向怀里的爱女:“宝贝,牙刷了没?”
“刷啦,小维监督的。可是他一监督完,就跑掉了,都不理玛格。”
“嗯,真可恶。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爸爸,偏找这小子?”
“因为玛格比较喜欢小维嘛。”魔界公主毫不犹豫地说出令父亲大受打击的话,“而且小维年纪小,和玛格有共通语言。”
“他年纪小!?他……唔!”当场跳起来的艾尔拉斯蓦地僵住,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来,玛格。”维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女孩抱回,看也不看变成石头人的主君,“我们回房讲故事。”
“爸爸怎么了?”玛格蕾特发现了父亲的异状,不解地问。
“不用担心,间歇性的神经麻痹,一会儿就好了。”维烈随口胡诌,抱着玛格走出房间。
“什么是‘间歇性的神经麻痹’啊?”
“老人常得的一种病。”
“爸爸果然是老人,还不承认!”
虽然被石化术束缚着,魔王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血誓:维烈!你给我记住!!
******
有华盖的豪华寝床上,小小的公主搂着心爱的玩具熊躺在被窝里,聆听身旁的人用温润的嗓音朗诵故事书,渐渐地,眼皮下沉,打了个哈欠。
瞥见这一幕,维烈放低音量,正好故事接近尾声,他耐心地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起身帮床上的人拢好被子。
“小维……”
“嗯?”没想到对方还没睡着,维烈吓了一跳,但接着就从女孩模糊的语声、紧闭的双眼判断出她只是在说梦话。
“玛格长大了,要像书里的公主一样,和小维永远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魔界宰相怔了怔,随即,发自心底的笑靥浮现在他与年龄不符的清俊容颜上。
“如果你长大还记得的话。”
******
时光匆匆,转眼六年过去,玛格蕾特从“女孩”迈入“少女”的门槛。矮小的身子抽长为苗条的身板,也勾勒出青涩的曲线。但在维烈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喜欢抱着他撒娇,不听故事就睡不着觉的小磨人精,直到那一天——
“玛格。”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维烈就推门走进,“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挂的娇躯和一张错愕的脸蛋,旁边站着一个手捧干布和浴袍的侍女,也用惊讶的表情望着他。
显然,房间的主人刚从浴室走出来,正准备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看到这样的情景,魔界宰相还是面不改色——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玛格小时侯和他一起沐浴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在他看来眼前这具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和记忆里那软绵绵胖嘟嘟的小身子也没有丝毫两样。
“讨厌——”
豆腐被吃光的豆芽公主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抄起手边最近的浴袍就朝木头宰相丢去,“你这傻瓜!还愣着干嘛,赶快出去!”
“玛…玛格?”耳朵嗡嗡作响的维烈才掀下头上的浴袍,就被一连串咒骂和接着丢来的抱枕砸得晕头转向:“色狼,还看!我杀了你这白痴、笨蛋、蠢驴……”
盛怒之下,玛格出手毫不留情,抱枕丢得又快又急。运动白痴的维烈哪里避得开,只好侧过身,一手抱紧原本打算送给对方的宠物兽,另一只手护住头。这样的防御聊胜于无,自然被打得连连倒退。最后是侍女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拉出了房间。
“莉琳……”维烈喘了口气,神经一放松,全身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常年养尊处优又体质脆弱的他何时受过这种苦?当下眼眶就红了。怀中的宠物兽配合地发出一声呜咽,更衬出一股凄凉的气氛。
莉琳看着这一大一小,感觉好像看到两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可怜无助的小狗!
“玛格为什么——”比起**上的打击,精神上的冲击更大,维烈怎么也无法相信从小看着长大,又乖巧又可爱的小天使竟会对他怒目而视,拳脚相向。
“您不明白?”
“不明白!”
“殿下是害羞了。”莉琳笑道。维烈依然不解:“害羞?为什么?”
外表比他稍长两三岁的侍女无言以对,半晌,摇头叹息。
“摩耶几亿年没有孩子出生,难怪宰相大人不懂。”
“在玛格出生之前,我也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并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维烈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白一下。莉琳面无表情地道:“那两个不能作为参考。”
“为什么?伍菲和卡蒂丝也是女的。”
是没错,但一个是万年儿童,一个是男人婆。正在莉琳烦恼该如何解释时,门开了,穿戴好的玛格从房里走出来,看到衣衫皱巴巴,眼睛红通通的维烈,浮起内疚的神色:“对不起,打疼你了?”
“没…没关系。”维烈有点结巴,沐浴后的少女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圆圆的小脸透着红晕,就像他昨晚吃的苹果,分外诱人。一双晶亮的紫眸闪烁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一如她刚才的行为。维烈突然发现这个他理应无比熟悉的少女非常陌生。
“看你的表情,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嘛。”玛格嘟起嘴,随即叹了口气,上前勾住他的手臂,“算了,先进来,我帮你抹药。”
“啊,我没事。”身体碰触的瞬间,维烈失神了一会儿。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不知为何,他感到脸上发烫。
“真的没事?”玛格想起魔族的恢复力,松开手。
“嗯。”维烈举起宠物兽,“这个送给你。”
“哇——好可爱!”玛格发出欣喜的叫声,一把抱过,连连磨蹭,“小维,小维,你真是天才!”
魔界宰相刚刚褪下去的血色又泛上来,不过这次是因为腼腆。
“取了名字没有?”
“没有,你取吧。”
“叫它小维怎么样?”
“咦!”维烈睁大眼。玛格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嘿嘿,开玩笑,我的小维是独一无二的。”
踮起脚,她轻轻在他颊上一吻:“谢谢。”
柔软的触感震动了心弦。明明是从小做惯的亲昵动作,却有种特别的感觉弥漫其中,维烈注视少女生动的表情,没来由地发起怔来。
******
“你要去人界?”
“是的。”
寝床上的魔王一脸诧异,半坐起身:“喂喂,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难怪他怀疑,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升起(注:魔界的太阳是人工太阳),就跑到他的寝宫,劈头一句“我要去人界”,谁都会认为是梦游症发作。
单膝跪地的魔界宰相沉静摇首,说出真正的目的:“我想学习人类的语言,可以的话,所有种族的语言我都想学会。”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吃惊了。”艾尔拉斯理了理睡乱的黑发,换上懒洋洋的神气,“像前天偷看我女儿洗澡。”
“王!”维烈顿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有……”
“看到**不就等于偷看洗澡,好了,不用辩解了。”
“怎么能不辩解!这事关我的清誉!”
艾尔拉斯转动眼珠,注视部下罕见的严肃表情,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包含了很多情绪。
“你啊,不必把基连叔叔的每句话都放心上。”
“因为父亲每句话都是对的。”
“对个头!我就看他不顺眼,嚣张的男人,真不知道老爸喜欢他哪点。”艾尔拉斯愤愤地道,像回忆起某件不愉快的事情,“他走的那天,我们每个人都恨不得踢他一脚,什么老爸嘛!居然……”
“王,父亲真的是对的。”维烈加重语气,嘴角浮起混合着坚定和悲伤的笑意,“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喜欢我了。”
大笨蛋!
艾尔拉斯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胸口急遽起伏。
基连-赛普路斯,前任宰相,是个连神明都畏惧,惊才卓绝的男子。丰功伟业无数,眼前看得到的,这个魔界就是他一手建造。只要他兴起,千亿的星辰都可以在刹那化为粉末。和这样的父亲相比,资质平庸的维烈简直渺小到可怜,基连自己也不忌讳这项事实,总是“笨儿子”来“笨儿子”去。
但是绝大多数魔民都更加喜欢维烈,尤其是以艾尔拉斯为首的现任掌权者们,当父母和基连一起研究回归故乡的计划时,是维烈一肩扛起抚养的重担,将几个小萝卜头拉扯长大,而他自己也不过比他们大几岁。
偏偏维烈死抱着自卑不放,连受到大家衷心爱戴这种事,也归功于基连的推卸责任。不过也不能怪他,任谁有那样一个父亲,又被成天骂“笨儿子”,被父亲的助手嘲笑、鄙视,心里都会留下深深的阴影。艾尔拉斯也只好由他去,暗暗祈祷宇宙灭亡前能够看到这个友人解开心结。
“随便你随便你,你想去人界散心,就去吧。”
“王,我是去……”
“学习语言是吧,没差啦。”艾尔拉斯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受不了对方的认真,“希望你回来时能活泼一点。对了,别忘了带土产给我。”
******
“小维要去人界!?”
玛格吃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一叠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人界?”
“好像是为了学习人类的语言。”莉琳向主子报告最新消息。
“为什么要学习低等动物的语言?”
“这个…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响起敲门声。玛格仿佛心有灵犀似地,立刻冲过去开门。果然,站在外头的正是维烈。他换下了平日的宰相装束,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背着简易的行囊。
“看来你知道了。”观察两人的表情,维烈浅浅一笑。玛格晶莹的紫眸浮起泪雾,一把抱住他:“不要啦~~~人家不要小维去人界!”
“我只是去一会儿时间。”维烈预计在人界停留一到两年,不过对拥有无限寿命的魔族而言,确实是“一会儿”。
“不要!人家一天也不想见不到小维!”
维烈无奈叹息,正烦恼要怎么说服这个小磨人精,莉琳拍拍玛格,示意她到一边说话,然后就看到魔界公主的表情由忧转喜,前一刻还水汪汪的眼睛现在光芒万丈。
“小维,你去吧!晚点回来!”
“啊?”魔界宰相傻眼。刚刚还哭着叫他不要走,这会儿不但赶他走,还要他晚点回来?他不禁十分伤心:“玛格……”
“嘿嘿,你回来时,我会给你个惊喜哦。”玛格竖起食指,笑得神秘又开怀。
她要长成波霸大美女,让小维刮目相看!
******
好痛……
全身上下好像被碾过似的,无一不酸疼。痛苦的呻吟涌向喉咙,在溢出的前一刻及时咽回。
不行!不能出声!我现在是哑巴!
咬着唇,维烈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几乎在同时,一个清亮的童音传入他的耳中:
“大姐姐,你醒了?”
陌生的语言,承载的喜悦却被满满地传递过来,维烈刚想转头,只觉胸口一重,一个小身影爬了上来,脸蛋正好进入他的视野。
这是张充满活力与生气的小脸,让人一见就起好感,琥珀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瞅着他,突然增添了一抹关怀,伸手抚摸他的唇瓣:“别咬嘴唇,会疼。”维烈吓了一跳,这才看清他不过五六岁大,还是个孩子。
“肖恩,别趴在人家身上。”一个**岁,神情颇为冷漠的女孩抱起男孩。肖恩解释道:“我不想她转头累着。”
“你趴在他身上,他只会更累。”
“哦。”肖恩点头,朝维烈挥手,热情地道,“大姐姐,我叫肖恩!她是我姐姐,洁西卡!”洁西卡一手环住他,一手轻轻捶了他一下:“他是男的!”
“耶~~~男生也可以留长发啊?”
“高兴就可以留。”
维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努力记忆词汇,却是前记后忘,不禁沮丧。肖恩立刻注意到:“疼吗?忍一忍,医师马上就来。”
不知为何,维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孩的善意,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洁西卡看出他的异状,皱眉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啊?”肖恩吃惊地瞪视她。
“也听不见我们说什么!”见对方一脸茫然,洁西卡下了结论,心道:又聋又哑,这下可捡到个大麻烦了。不过是我们的人把他揍成这样,也应该负起责任。
“不对!他听得见!”肖恩反驳,拉起维烈的手,连连摇晃,“呐,你听得见,对不对?”看到他恳切的表情,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维烈还是笑着点头。肖恩大喜,朝姐姐比出胜利的手势:“看!他听得见!”
“肖恩……”看出其中关节的洁西卡抚额叹息。就在他们闲扯的时候,医师和白魔法师相继赶到,听洁西卡说明了症状,再检查了一下,都面露诧异。
“奇怪,他的声带和听力并没有问题。”
“什么!”洁西卡大吃一惊,第一反应是上当受骗,可是细细打量,黑发少年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装的,当下若有所思,“确定吗?他听得见也会说话?”
“是,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因素。”医师从专业角度分析。白魔法师则开始治疗维烈身上的伤。肖恩问道:“什么是‘心理上的因素’啊?”
“就是受过心理方面的打击,丧失了听说的能力。”医师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这个顽皮又常常受伤的男孩是他的常客。
“好可怜!”肖恩比自己受打击还难过,转向洁西卡,央求道,“姐姐,我们收留他,好不好?好不好?”洁西卡不置可否:“他可能是从外大陆或哪个偏僻的乡下过来,语言不通,又受了很多苦,才会变成这样。”
“姐姐~~~姐姐~~~”
“行了行了,我又没不答应。”对这个心软的弟弟无可奈何,洁西卡叹了口气,眉间却透出宠溺,突然换了副疾言厉色的神情,指着不速之客,“你,从今天起就是珂曼家罩的人!”
维烈依然云里雾里,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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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烙下班驳的影子。温暖的风拂动枝桠,撩起沙沙的声响,回荡在宁静的湖滨。啾啾的鸟鸣是伴奏的乐章,吟唱着催眠的音符。
珂曼家的食客悠闲地拿着鱼杆,坐在湖边钓鱼。略带稚气的清俊脸庞一片怡然之色,比周围的气氛更恬静。
“维烈——维烈——维烈——”
随着一声声活泼的呼唤,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以万马奔腾的气势冲过来,手上还挥舞着一把木剑,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在杀向仇敌。
“肖恩。”维烈却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回以和煦的笑靥,然后微微变色,扔下鱼杆迎接他飞扑过来的小身子,但还是被冲撞得仰天倒下,后脑勺重重磕了一下。
“呜!”揉揉脑后肿起的大包,魔界宰相无奈地叹息,“唉,你真像个跳蚤啊。”整天蹦来蹦去,没片刻安静。
“你才奇怪呢,老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要么钓鱼要么看书,像老头子似的。”
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啊。维烈心道。肖恩拉拉他的衣襟,绽开灿烂的笑容:“跟我出去玩,今天姐姐不在,我们上街玩个痛快!”维烈习惯性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汗:“你不用练习了么?”
“不用了不用了,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肖恩跳起来摆了个花俏的姿势,“我是天才嘛。”
“不许得意忘形。”敲了他一记,维烈收起鱼杆和木桶,笑道,“我们走吧。”
“我来。”肖恩主动帮他拿沉重的木桶,一路天南地北,想到什么扯什么,语速却甚慢。对于他体贴的小细节,维烈心知肚明地微笑。
来到人界已经快四年了,这段短短的时间,他却学到很多。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这里的人是值得尊重的智慧生物,而非摩耶的多数人以为的野蛮人。那些偏见,只是语言不通造成的误会。也许艾斯嘉的文明不发达,但是他们的精神世界远比永生的魔族丰富。
就像他身旁的小男孩。
“维烈。”放好木桶,肖恩变魔术般递出一只草叶扎的小灯笼,“送给你,我亲手做的哟。”维烈惊讶地看着这个新奇的小玩意儿,摩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样简单朴实的手工制品。
“好漂亮,这是怎么做的?你手真巧。”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眼角瞥见友人脸上闪过异色,那是非常寂寞,想哭又强忍的表情。
“肖恩?”
“你喜欢?”
“嗯,很喜欢——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维烈关怀地问道。肖恩怏怏垂下头,用脚踢路边的石子:“没有啦,只是……今天是我哥哥的生日,也是我的。”
“你有哥哥?你们是双胞胎?”
“嗯,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讲故事,一起学习,虽然他不能陪我玩。”说着说着,肖恩哽咽起来,“可是他不在了,我觉得好难过。”
去世了吗?看到他这个样子,维烈心里也不好受。
“他从悬崖上掉下去,我不敢叫义父和姐姐派人找,我宁愿相信他还活着,即使我感觉不到他。”肖恩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笼罩着前所未有的阴霾,“维烈,你认为人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呃?”魔界宰相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应…应该是活着吧。”
“活着……席恩也叫我活着,‘好好活下去’。有时候,我真生气,为什么他要说那种话。他只要那一跳,就什么都结束了,不必烦恼,不必难过,活着的我却必须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听他的鬼扯。”
肖恩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快快活活地过每一天,只为了他。”
“肖恩……”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友人的内心,感受到如此深厚的亲情,维烈久久无法做声。
“瞎吹的啦!”揉揉眼,肖恩恢复往常的笑脸,“维烈有没有兄弟?”维烈复杂地笑了笑:“我是独子,不过我有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
“哦,那一定很热闹。”
“确实热闹。”想起遥远的过去,维烈情不自禁地叹气,“简直是闹翻了!我每天都必须充当他们的玩具,任他们爬上爬下,在我脸上画画;忍受他们的种种恶作剧,变本加厉的破坏行为——总之就是一帮小魔鬼!幸好现在大了。”肖恩哈哈大笑:“好有趣!没想到维烈小时侯过得这么凄惨!”
“现在也差不多。”
“啊——你拐着弯说我调皮!”
“你听出来了?”维烈轻笑出声,随即吃惊自己的反应。
这种愉快的心情,多久没有了?百年?千年?
初夏的阳光照在他细长的睫毛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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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先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街,这里都是卖老旧的、过时的东西。但是从音乐盒到茶杯垫、从小提琴到玻璃弹子,应有尽有,据说是店主亲自从各式各样的人手中收集来的。
维烈特别喜欢这些带着浓浓生活气息的小物件,几乎每一个都有不同的记忆痕迹。比如一只小小的音乐盒,木制的盒身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笨拙的技术却可以看出是一个妇女和孩子。他甚至能够想象音乐盒的小主人在心爱的礼物上用心雕刻的情景。而在一本老旧的植物图鉴里,夹了一张变黄的纸片,上面手写了一首小小的情诗。不知是书的主人收到的,还是准备送给自己的爱人。
而肖恩对兵器和玩具之类比较感兴趣,他小小年纪,不懂怀旧,也没有那种浪漫情怀。
转了一圈后,蹦蹦跳跳的肖恩拉着心满意足的友人前往闹市区,准备买一箱零食回家开茶会。
破坏他美好计划的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华服青年,金光闪闪油头粉面,怪声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我那亲爱的表弟吗?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才不巧,你早就跟在我后面了。”除了义父和姐姐,肖恩对一大堆旁系的亲戚都没有好感,更不会他那套迂回功夫,直截了当地道。
“嗯?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洁西卡是怎么教育你的?真不象话。”
维烈悄声道:“他是谁?”基于食客的身份,他一向低调行事,因此在上下足有数千人的珂曼家至今只认得个位数。肖恩咬牙切齿:“一个据说是我表哥的大坏蛋,不要看他,眼睛会烂掉!”维烈为他的形容莞尔。拉长耳朵窃听他们谈话的对方却气歪了嘴:“太无法无天了!今天我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叫雷蒙德-珂曼!一个一步登天的小子还敢这么狂妄!真不明白舅父为什么会把继承人的位子给你!萨桑之子又怎么样!”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继承人。肖恩没有说出这句话,这是顾虑姐姐和义父的立场。他们为他付出太多,多到他还不清。如果达成他们的期许能稍微回报这份亲情,他愿意。
“给我狠狠地揍!”雷蒙德手一挥,恶仆们应声扑上。
“肖恩少爷,加油啊!”附近的市民都不忿地助威。肖恩回以演员架势十足的招手:“嗯,交给我!看我三分钟搞定!”
真是的,又得意忘形了。维烈无奈摇头,赶紧退到一边——这种肉搏战,他是插不上手的。
肖恩的情势不坏,但也算不上多好,他人小力道小,尽管武艺高强,效果却不大;而敌人又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仗着身手灵活,才不露败相,慢慢放倒一些落单的家伙。可是想到这样会超过三分钟的宣言,他一阵郁闷。
“肖恩,小心!”
情急之下,不免心浮气躁,背心露出了破绽,旁观的维烈连忙提醒,还是迟了一步。
“总算逮到你了!”雷蒙德从后面提起他,浮起胜利的狞笑。
“放开!大坏蛋!”肖恩用力挣扎,又踢又蹬,全是瞄准膝盖。疼得雷蒙德大声惨嚎,顿时双目充血,把他的手臂反转,下一秒,响起清脆的骨裂声。
“住手!”维烈脸色一变,秀长的黑眸迸出冰冷的火花,拔下了食指的戒指。
仿佛有无形的竖琴弦延伸开去,空气中折射出亮色的轨迹,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然而这一瞬间,在场的人的确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心跳猛地加快,呼吸困难。
黑色的火焰!?肖恩睁大眼,看着友人身旁浮现的异样景象。
修长纤细宛如钢琴家的手指流畅地舞动,黑发少年以精妙的手势控制着看不见的力量,呼应他的动作,雷蒙德整个人朝后飞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衣衫撕裂,裸露的肌肤焦黑,就像被火烤过一般。
“唉!还是太粗暴了。”回过神的维烈扼腕,更后悔自己的冲动,手足无措地僵在当地。
“太……太棒了!”肖恩愣了几秒,兴奋地跳起来,“维烈,你好棒!那个是魔法吗?”
“呃,也…也算吧。”维烈勉强一笑。围观的人们闻言释然,纷纷鼓掌叫好。
蒙混过关,魔界宰相松了口长气,关怀地抢上前:“手没事吧?”经他提醒,肖恩才想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没事啦。”
“脸都青了,还说没事,让我看看。”
“真的没事啦,瞧!”说着,肖恩神勇地挥舞臂膀,结果怪叫一声,痛出了英雄泪。维烈掩面叹息,帮他扳正关节,拖着他回家:“晚上你等着被洁西卡剥皮吧。”
“呜呜呜,不要告诉姐姐嘛。”
“就算我不告诉她,这里这么多人,哪个都可能说漏嘴。”
肖恩神色之绝望不亚于死刑犯。见状,维烈好笑地安慰:“放心,洁西卡顶多训你一顿,疼你都来不及了。”肖恩还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是姐姐板起脸很可怕啊。”
有差吗?不是一直板着?维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