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敛(2 / 2)
“别急,一会儿喂饱你。”萧恪之伸手在维摩脑袋上摸了摸,随后上前两步,立在台阶边缘,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韦符敬等人。“工部侯侍郎是哪一个?”他出声问。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指向韦符敬身后某处,就连萧煜也不禁微微蹙眉,怀疑地看过去。
被忽然点到名的工部侍郎侯同毅满脸错愕,迟疑着出列,上前两步道:“臣在此。”
“嗯。”萧恪之打量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方才说,先帝遗诏是假的,该让太子继位,而非我这个秦王,对不对?”
尽管还隔着高高的台阶,侯同毅仍是被维摩吓得瑟瑟发抖,恨不能立刻掉头逃开。
然而秦王的话,他不得不答。方才他站在韦尚书一边据理力争的场面,所有人都看到了,容不得他否认。况且,他若就此否认或是含糊其辞,往后也别想在朝中有立足之处了。
他不知萧恪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拱手应:“臣、臣的确这么说了。”
萧恪之没再说话,只低头冲维摩比了个手势。
紧接着,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一道灰影平地跃起,一下将侯同毅扑倒在地。
侯同毅吓得目眦欲裂,挣扎着想逃离,可四肢已经被灰狼沉重的身躯牢牢压制住,动弹不得。
他嘴角抽动着想要呼救,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已然张开,锋利的牙齿猛地嵌入裸露在衣领外的喉咙处,将皮肉撕裂。
“救、救命……”
鲜血喷涌间,他的嘴唇翕动着作出呼救的口型,可已被咬断的喉咙却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一位正四品工部侍郎就这样在先帝灵前被一头野兽结果了性命。
所有人都惊惧地望着地上那一滩温热地鲜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萧煜罕见地在这样多人面前完全沉下脸,就连齐穆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萧恪之的手腕如此很辣,反衬得他们方才那一番辩论如同儿戏。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意识到,这位从西北边境来的秦王根本毫无畏惧,那一套用来束缚君王的仁义道德与伦理规矩,在他身上统统起不了作用。
而他的手上,又偏偏握着一支强大的甘州军。
谁也撼动不了他。
“齐相公,方才议到哪儿了?”萧恪之挥手示意侍卫将维摩带走,那具已千疮百孔的尸身却还留在远处。
齐穆憋着心里那口气,道:“臣方才恳请大王早登大位,以振朝纲。”
“太子以为如何?”萧恪之这才将目光转向侄儿萧煜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萧煜的余光瞥着侯同毅的惨状,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发白,颤动不已。
今日的一切已十分清楚,他麾下的这些朝臣,根本无法与秦王抗衡。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屈服。
他慢慢松开紧攥的双拳,深吸一口气,掩住心底的惊怒,恭敬道:“侄儿请王叔早登大位。”
连太子都已经让步,旁人自然不能再反对。
徐融与韦符敬对视一眼,皆能感到对方的失望。二人一齐拱手,请秦王继位。
见无人再反对,萧恪之道:“明日大敛前,于太极殿东序行嘉礼。”
事情定下,他便携侍卫转身离去。
众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四散而去。
“娘子?”翠荷一手捂着受到惊吓的心口,一手搀着楚宁的胳膊轻声提醒,“该回去了。”
楚宁从纷乱的思绪间回神,尽量不去看阶下的狼藉,一步一步往朱明门的方向走去。
萧煜已在属臣们的簇拥下先行离去,她不必跟去,遂走得慢些。
只是方才的情形实在可怖,她双腿发软,走了不远,便不得不坐到廊边歇息。
“娘子,秦王行事实在张狂,还、还有些狠绝……”翠荷眼眶发红,挨着她说悄悄话。
大凉一朝至今的几位君王都算得上是仁君,从未有过哪个臣子当场被杀,更不必说还是让一头猛兽当众咬断喉咙。
楚宁压下心里一阵一阵的恐惧,努力回想方才的事。
那一位侯侍郎,她并不陌生。
他原不过是工部一个从九品的水部主事,投靠萧煜后,才渐渐得到重用。去岁,他主持兴修一处河堤时,勾结下属官员贪墨钱财,致使堤坝修建得千疮百孔,夏汛一到,沿岸数万百姓深受其害,死伤无数。
是太子替他将罪名推至地方的几位县令身上,才保得他安然无恙。
如此看来,他该算是死有余辜。
萧恪之特意将素未相识的他点出,应当也是因为知晓此事。
她忽然想起昨日从赵彦周口中听来的关于萧恪之在军中的那些事,只觉这个人的面目在她的心里已经越来越清晰。
他分明是个看似狠戾,实则坚守底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