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2 / 2)
余佑堂坐在胡先生右手边,眼看着他脸色越发铁青,知道他不好发作,便铆足劲,拍拍桌子喊道“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国难当头,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互相揭短,丢不丢人?!阿宇,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规矩!”吴擎宇讥笑般瞟了宋老板一眼,闭口不再说话。
宋承恩老脸气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去。
会一直开,大有不得出个结果,就没完的意思。月上中天,各家船运老板总算商量妥当,都同意捐出轮船,会议才散场,之后又坐自家车辆各自离开。
散了会,胡先生要去南京回复,先一步离开。余佑堂拦下宋老板的车,笑呵呵地赔不是“阿宇年轻气盛,宋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的不懂事都是长辈没教好”宋承恩心里憋火,说完这句话,想起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觉得没脸,叹口气,冲司机挥挥手“走吧”。
目送着宋老板的车走远,余佑堂背着手,转身慢慢踱步往别墅的方向走,他看看跟在身后的吴擎宇,语气严肃起来“阿宇,你今天也太沉不住气了”。
吴擎宇讪讪地回“对不起,三叔”
“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三叔明白你想要振兴实业,不想插手烟土的事,不愿每天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可如今时局艰难,发展实业也是有心无力。你放心,胡先生说了,等打跑了日本人,轮船公司还是你来负责”
对于余佑堂的安慰,吴擎宇反应平平“谢谢三叔,三叔说的我都明白”
吴擎宇有自己的苦闷,进帮会并不是他的初衷,可十四五岁的孩子没了娘又没了爹,无依无靠,他得活下去。年龄小,没力气,扛不动码头上的麻袋,好在他脑子活泛,替人跑腿干活,也能混口饭吃。一日入了帮会,就终生都是帮会的人,他逃不开可也不想随波逐流,所以他跟在余佑堂身边,看着学着,比别人多下好几倍的苦功。胡先生也厌倦了□□买卖,发展起实业,他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摆脱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可一场战争又把他推回了起点。
也罢,是帮会收留了他,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好好做事。
“这样吧,事情已经定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也累了,大世界跟会馆那边有底下的人盯着,你也休息休息”
吴擎宇回上海前,又去看了一眼那几艘轮船。他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抬头看看轮船的桅杆,怅然若失。
“宇哥,时间到了”阿六在岸上冲他喊
吴擎宇下船前拍了拍甲板上的栏杆,算是最后的道别。
之后轮船鸣笛依次开出码头,朝着江阴口驶去。
吴擎宇没跟着去,他还是于心不忍,回程的路上,他听到了江阴口方向传来阵阵汽笛声,七短声跟着是一长声,像是壮士高唱壮行歌,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悲壮也凄凉。
刚了霞飞路,李妈接过吴擎宇脱下的外套,又递上了一个帖子说“少爷不在家的时候,有个叫锦瑟的姑娘来找过你,给你留了个帖子,说是新学会了一首曲子,想唱给少爷听”
吴擎宇松了松领口,回头看阿六问“她不是赎身离开满月楼了”。
阿六回“是给了钱替她赎了身,听说跟一个唱戏的走了,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
吴擎宇点点头,晚上去了满月楼,锦瑟仍是那里的红牌姑娘。
“哟,宇少爷您可来了,锦瑟是怎么得罪您了,您都不来了,她可是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满月楼的妈妈一见吴擎宇就知道财神爷又登门,脸上笑得褶子堆得老高。
锦瑟的房间里,大红的绸布裹着昏黄的灯泡,光线里透着暧昧,吴擎宇听着锦瑟新学的曲子,自斟自饮。
“怎么又回了这里?”
“像我这样的,从小就生活在满月楼,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谋生”锦瑟声音软糯,细声回复,手上还弹着琵琶。
吴擎宇没再多问,开始还是浅酌慢饮,到后来干脆换了大杯,一杯接一杯地灌,锦瑟出不了满月楼,就像他无法离开帮会,不,锦瑟还有选择的机会,可他已经没有了。
那晚他喝醉了,留在了那里。
锦瑟让人把他扶上绣床,替他脱了外套衬衫,又绞了帕子替他擦脸擦手。
“宇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吴擎宇醉眼惺忪,盯着绣床顶上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含含糊糊地说“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锦瑟卸了头面,再看,吴擎宇已经睡熟,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脸,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件件解了衣裳,躺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