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波澜(1 / 2)
仍旧是按照规矩送来的避子汤,润意用汤匙搅了搅,不知何时徐衍已经在她身后站定了身子,这药总带着?淡淡的涩苦与辛辣,润意拧着?眉心喝完,把药碗放在破月手里的托盘上。
“是药三分毒,太医说你喝久了药,身子亏得很,改日?得吃些进?补的。”润意对这些入口?的东西本?也并不在意,仰头笑着?说一切听您的。徐衍把她揽进?怀里,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腹间,声音里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带了一□□哄:“不想要个孩子么?”
润意垂下眼?,轻轻落在自己?腹间的那只手上,想了想她把自己?的手叠了上去:“您喜欢孩子么?”
“孤喜欢你的孩子。”徐衍说话的时候平和着?眉眼?,虽说从外头看不出喜怒来,但润意知道他这话并没有掺假。
“那若是奴才生了皇长孙,您该怎么办呢?”
徐衍如今是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人选,况且他还一直没有娶正妻,哪怕润意验明?正身成了侯府之女,这样一个名存实?亡的侯府,难以给徐衍仕途上的助力,皇上约么还是要给他另选一位正妻的。
若是润意率先一步生下皇长孙,那徐衍日?后的婚事上就?要加一分考量,只怕还要引来未来岳丈的不喜。润意深知徐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说是步履维艰也毫不为过,哪怕离皇位仅剩一步之遥,这一步近在咫尺,又有天堑之遥。
这的确是个问题,只是徐衍不确定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娶一位正妻。润意已经足以满足他诸多?要求,不管是鱼水之欢,又或是方方面面渗透生活各处的细节。徐衍不想娶别的女人,只是润意的身份又太低微。
他停顿了片刻,而后说:“你只管生下来,不用顾虑太多?。”
他有时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很久,活到与沧海桑田同寿,活到看着?圣嘉的版图囊括四海,也可以等到某一天,他问鼎天下,彼时他已足够强,强大到可以任由自己?心意,保护每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徐衍一闪而过的沉默被润意捕捉到了,她仰着?脸对着?他笑:“太医说奴才的身子不好,在子嗣上面的缘分太浅。”她并不想如此正大光明?的违背他的意愿,甚至有几分愿意想要维持表面上的太平。
润意话说得没错,太医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徐衍不信这个,已经开始悄悄改了她的药方,减了避子汤的烈性,该用温身补气的性和药物,她前?阵子也说了吃着?感觉和过去不大一样,被太医用随季节时令换药方这样的话搪塞过去了。
徐衍本?也不是为了强人所难,让润意在这个节骨眼?怀上孩子,只是希望能调一调她的身子,能为以后做长远打算罢了。
离开了润园,这几日?的天气又回?暖了起来,他观察到好几个宫女的指甲尖染了红粉色的一层蔻丹,看上去颇有几分精致灵动,他留了几分心思,听她们攀谈时提起的用凤仙花栀子染指甲。润园里刚好种了一排凤仙,有空时可以给润意染一层,她常常疏于对自己?的打扮,可徐衍一直觉得,润意哪怕不在这方面上心,也是紫禁城里最好看的女人。
今年在金陵一带新开了江州织造局,交给了宦官十三局那边管辖,为的是御用采买,也为的是供着?宫里的绸缎供给。徐衍坐在南书?房首位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口?问了一句督办的大臣是哪位,底下的人忙说:“是太子去岁新提拔的江世卿。此人在任上励精图治,今年第一季度的赋税比往年交得还多?了三成。”
徐衍的眉毛微微一挑,倒也觉得有几分满意,原没指望他做什么成绩出来,这人倒自己?兢兢业业。
说话的人徐衍有几分粗浅的印象,他是太后的内侄,名叫陈茂,今日?在南书?房议事时神情与以往不尽相同,架子比以往端得更高些。
两旁也有大臣们与他随声附和,有几分相捧之意,处处以他为尊。
一直到议事之后徐衍都没明?白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人,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直到叫散了之后,熙宁来南书?房请他,说是寿康宫那边有事请他。
还是那只嘴巧的大鹦鹉,红艳艳的爪上套了一只铜环,拴在滴水檐下的木架子上,只是逗鸟的人除了太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女郎,年龄约么十六七的样子,寿康宫里新开了两棵石榴树,她的飞云髻上簪了两朵榴花,整个人带着?不谙世事的烂漫天真。听见宦者拉长了嗓音的那一声:“太子殿下到——”
她闻声抬起了眼?睛。
杏目流光,尽态极妍,生得果真是好相貌,一身雾蓝色交领襦裙,果真是端庄得体。她对着?徐衍敛眉地行礼:“臣女陈烟见过殿下。”
徐衍没叫她起,对着?太后行了礼,才淡淡说:“原不知老?祖宗今日?有客,我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是什么客,她是哀家内侄陈茂的女儿,也算是哀家的侄孙女,好久没进?宫了,今日?来哀家这坐坐。好了你也别拘礼了,到哀家这来。”后一句是对着?陈烟说的,她仍保持着?福身的动作,徐衍没叫起,她就?不能起身来。
哪是太后有什么事与他相商,不过是他成了炙手可热的人,宫里宫外人人惦记着?他身边的位置,陈烟这名字他也有几分印象,开春选秀时称病没来,如今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双颊飞红,眼?波流转,哪像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过是眼?看着?皇上福祚不永,怕嫁进?宫来守活寡罢了。
徐衍不傻,若是有了这么一个先破了例,往后便要有源源不断的大臣把女儿、妹妹塞进?他的东宫,那再往后呢,这些位高权重姑娘小姐们就?要替父替兄谋前?程了,徐衍想起就?觉得头痛。
还是润意好,可若她们都进?了宫,不晓得该如何搓磨润意。
这女人素来不争不抢,人人都爱的位置她却不要。
“太子。”太后见他有几分出神,叫了他一声,徐衍低沉地嗯了一声,她又笑着?说:“听说你也是会弹琴的,陈烟在闺中时师从静慈太师,让她弹一首你来品评,如何?”
太后挖空了心思想要把他们俩撮合在一起,徐衍已经有淡淡的不耐。他如今坐在太子之位上,太后到底帮了几分,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徐衍便没再拒绝。太后喜上眉梢,立刻叫熙宁取来一把琴。
陈烟抚琴的架势确实?不错,看得出小有所成,一首《平湖秋月》尽显逸兴遄飞之态,比润意弹得还要好些,徐衍点了点头,矜贵地点了一句不错,太后道:“哀家记得你有一把鹤鸣琴,不如赏给她,往后让她时常弹给你听。”
“琴已经赏人了。”徐衍施施然站起身,“若是陈氏有孝心,时常入宫给老?祖宗弹琴作乐也是美谈,我不喜这些雅事,便不再听了。陈小姐请自便吧。”
徐衍的背影已经远得看不清了,琴弦还在轻轻地颤着?,太后摆摆手:“罢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老?七就?是这个性子,你别生气。”
陈烟是典型的京城闺秀,举止端庄得体,哪怕知道自己?没得徐衍的喜欢也并不恼,对着?太后行了礼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太后起身,抚摸着?那只雪白的鹦鹉,它抖了抖翎羽,倏尔开口?喊了一声:“润儿!”太后的手一顿,熙宁在一旁小心地问:“好端端地,怎么把表小姐请进?宫来了,太子身边的润意姑娘您不是一直喜欢的么。”
“一码归一码。”太后把鸟食端到鹦鹉的嘴边,鹦鹉的红喙探进?器皿里啄食,“宫里靠的是家势又不是喜欢。哀家喜欢润意那丫头,那是因为她聪慧有手腕,她如今也二十了,宫里的小姑娘像是花骨朵似的,她凭着?这分聪慧能长久到几时呢?不单单是陈烟,还有别人,花无百日?红,这是亘古不变的理。能不能成不知道,多?少得试试。”
二人又是一阵无言,片刻后,太后把装鸟食的容器又重新放回?托盘上,长长叹了口?气:“再说了,哀家的喜欢有用么?除了皇上喜欢,别人的喜欢都没用。”出了寿康宫,陈烟站在螽斯门下微微抬起头,今日?的天气极好,天空瓦蓝瓦蓝的,像是巨大的湖泊,在这却只能看见长长的一条天空,四四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