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恶果(2 / 2)
方才骂得最欢的翠荣婶最是当机立断,变脸比变天还快,“怪不得,我?就一直觉得我?们小渺与旁人不太一样,那容貌,那气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其他人见被翠荣婶儿占了先,恨得牙根痒痒,登时舔着脸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打玖娘带着孩子回来,我?们便知小渺这孩子不一般。”
“你们不知道,小渺刚被带回来时,我?可喜欢了,玖娘没奶水,小渺小时候还?喝过我?的奶呢。”
“......”
这一声声入在耳里,不但没抚慰陶渺的心,反让她觉得讽刺可笑。在小别村生活了十五年,这些?村人的面目她再熟悉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前她置身其中,无数次为其所伤,而现在她更像是戏台底下的看客,淡然地看着台上人千奇百怪,丑态毕露。
坐在地上的孙张氏微张着嘴,久久都反应不过来,似乎都忘了疼。少顷,只见一道影子覆下,陶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含笑,眼眸却似淬着冰般,令人不寒而栗。
“孙张氏,你可还记得,我?阿娘没的那天,你对我发过什么誓?”她启唇,一字一句道。
一瞬间的茫然过后,孙张氏茫然睁大眼,眸中恐惧弥漫,她双目飘忽,声音颤抖:“誓?什么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确定要?耍赖吗?”陶渺指了指她的胸口,“似乎踢得不够重呢,还?不足以让你想起你曾说过,若我有朝一日攀上富贵,你就三步一磕头,一路跪到村门口去。”
孙张氏面色倏然变得惨白如纸,两片厚唇抖啊抖,她一改方才的蛮横,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渺儿啊,这都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是不是?”
“原来您当是玩笑啊。”陶渺摇了摇头,渐渐收起笑意,她贴近孙张氏耳畔,声音沉冷如冰,“可惜啊,我?从前就没当做玩笑,从我阿娘死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等着,一直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难不成你忘了,你还?欠我?阿娘一条命!”
孙张氏抬眼缓缓看向陶渺,触及她眸中的寒意,猛然一哆嗦。
她是认真的!
僵持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围观的人群自觉散开,孙大富带着孙舟快步过来,看见眼前这幅场景,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富,大富,你来得正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孙张氏似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上前抓住孙大富的裤脚。
孙大富大概猜到是孙张氏又对陶渺做了什么,他低身,讨好地走到陶渺面前道:“渺儿啊,是不是你大舅母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别同她计较。”
“舅舅。”陶渺神?色淡淡地唤了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我?爹爹派了人来,要?接我回家去。”
孙大富愣了愣,旋即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是啊。”陶渺视线下移,落到孙张氏身上,“可临走前,我?得完成一些?事,看在您从前对我和?阿娘至少关心过那么几次的份上,我?便给你两个选择,可好?”
面对着孙大富的茫然,她缓缓道:“孙张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总该付出点代价。第一个选择,便是让我?们抓她去官府,不过她那样的,大抵会被下入死牢......”
陶渺还?未说完,孙张氏就已拽着孙大富嘶吼道:“不,我?不去官府,我?不去,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陶渺继续道,“只需让孙张氏完成当初那个誓言,从这里跪到村口就好,怎么样,您选哪一个?”
孙大富佝偻着腰,额上冷汗直冒,试图求情,“渺,渺儿......”
“你若不选,我?就立即让人把她拉去官府。”陶渺毫不犹豫地打断道。
“这......这......”孙大富咽了咽口水,他这一辈懦弱无能,哪里做过这样的主,少顷,他颤巍巍看向孙张氏,“孩子他娘,要?不你还?是......”
“不行,绝对不行!”
孙张氏还未开口拒绝,倒是始终躲在一旁的孙云先激动了起来,“要?是让旁人知道,我?阿娘做过那么丢人的事,我?往后还怎么嫁人!”
听到这番话,孙张氏瞠目结舌地看过去,“死丫头,你居然还嫌弃我?丢人,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
“娘啊,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孙云睁大的双眸里透着几丝疯狂,“我?也不想你到官府去,让别人知道我?还?有个下过死牢,被砍了头的娘,要?不,要?不......”
孙云突然呵呵地笑了两声,“你自尽吧娘,你知错然后自尽了,传出去总比下了死牢来得体面,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遭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孙张氏怔愣在那里,蓦地面容扭曲,抬手就朝孙云打去,“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混账话,你这是在劝你娘死吗?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打死你......”
孙张氏还没下手?就教孙大富给?拦住了,孙云站在那儿,还?在笑,笑得前俯后仰。这下子,围观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传言不假,孙云是真的疯了!
陶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倒是没想到戏码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但她真正想看的可不是这些?。孙张氏闹得正凶间,陶渺挑了挑眉,提声道:“还?没选好吗?既然没选好,那就......”
张旺会意拎着长剑向孙张氏走来,孙张氏面上一僵,磕磕巴巴道:“选,选好了,我?跪,我?跪......”
说到底,尊严面子算什么,当然是命最要?紧,只要还?有命在,她就还?有享受的资本。
“好,那就开始吧。”陶渺懒懒道。
孙张氏迈开步子,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可每一步似乎都重若千斤,她慢吞吞地走出三步,随即木然地站在原地,膝盖曲了曲,又?收了回来。
张旺见势,持剑往前一划,堪堪从孙张氏发间擦过,孙张氏顿时吓得跪下来,跪完了,她又站起身,再走三步,又?是犹犹豫豫地一跪。
从惊诧中逐渐缓过来的村人,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的交头接耳,暗骂活该,再到最后隐隐的讥笑声。
孙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失了所有尊严的孙张氏,终于在若有似无的笑声里尖叫一声,跑开了。
眼看着孙张氏一直跪出了院子,孙大富又?急又羞,跑到陶渺身边又?要?求情。
看着孙大富这幅窝囊样,陶渺突然替孙玖娘惋惜,她那么好的人,怎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哥哥,既护不了她,也不能替她报仇,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儿地维护害死了她的人。
在他开口前,陶渺打断他:“我?真的很想相信您其实并不知道我?阿娘是被孙张氏害死的,可我知道不是,对于我?阿娘的死,难道你没有一丝愧疚吗?说到底孙张氏如今沦落成这样,你也有错,错在你不该放纵她。”
孙大富双唇嗫嚅着,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渺儿,我?......”
“有你这个哥哥,我?真替我阿娘可悲。”陶渺看了一眼躲在孙大富屁股后头,害怕却始终怒瞪着她的孙舟,抬头道,“难道您想一辈子在孙张氏的威压下窝囊下去吗?趁现在有些?事还?来得及,别继续让自己后悔!”
这是她最后的忠告!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崔焕跟着她回了屋,说道:“我?在外头等着三?姑娘您。”
陶渺冲他微微颔首,望着屋内狼藉,忍下泪意,一件件将散落在地的旧衣叠好放入樟木箱子里,又?把地上的纸捡起来归置整齐。之后,她取出块方方正正的麻布,将韩奕言送给?她的那套衣裙衣裙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想了想,又?从一堆纸张里抽出那两张字帖,叠好,放在一起。
除了孙玖娘的桃花簪,她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物什,能带走的只剩下她觉得还?有些?意义的东西,虽然她知道,她和那个男人再也不会见了,可她就是怎么也舍不得这些?。
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棋盘,虽只是个劣质的木制棋盘,可在这上面,她和那人下过无数盘棋,可惜这是周先生的,她不能带走。
陶渺将东西打包好,甫一出门便见周先生和?张寡妇在等着她。
“小渺,你这是要走了?”
陶渺点点头,将屋子的钥匙交给了张寡妇:“还?得麻烦张婶帮我?看顾好这间屋子,有空帮我?打扫打扫,莫让里头积了太厚的灰。”
“好,等你日后回来,保证里头干干净净的。”张寡妇哽咽道。
陶渺只笑了笑,没有接张寡妇的话,转而对周先生道:“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照拂,恕渺儿不能回报了。您先前借我?的棋盘和?纸笔,我?都放在屋里头,劳烦您待会儿自己拿回去。”
“这些?都无所谓。”坚毅如周先生,此时眼中也忍不住蓄了泪,他是真心将陶渺当女儿看待的,他拍了拍她的肩,笑道,“看你能与你的父亲团聚,我?是极欢喜的,只要你日后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陶渺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
这些?人对她好,她都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正是有他们的,她在小别村的日子才没那么难过,临走前,陶渺掀开车帘又?道:“张婶,您一会儿往炕洞里掏掏,我?有东西留给?周先生和?您。”
张寡妇眨眨眼,泪水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随着崔焕的一声“三?姑娘,我?们出发吧”,马车缓缓而动,身后,张寡妇还?在喊:“渺儿,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陶渺抹了把眼泪,她应不了,因她不知道此生她还会不会回来。
马车向前驶了一阵,很快就遇上了三?步一跪的孙张氏,张旺跟在背后,始终用剑督促着。原本围着瞧热闹的村人觉得无趣,几乎都走光了,还?剩下孙大富在后头唉声叹气地跟着。
“走慢些。”陶渺对着车外喊道。
车夫会意,将车赶到最慢,试图与孙张氏的速度平齐,到最后,几乎走走停停。陶渺倚在车窗口,冷然地看着孙张氏的额头被磕红,磕破,血流不止,膝盖冻到僵硬,疼到弯不下去,每一跪对她来说都变成一种折磨。
终于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孙张氏轰然倒下,倒下的时候她凶愤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陶渺。
陶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朝张旺点了点头,示意他回来。
崔焕将马赶到车窗边,问道:“三?姑娘就这样算了?”
“算了?为何算了?”陶渺抬头道。
“可三姑娘方才说......”
陶渺佯作不知,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算了,我?只说让他们选,可没说我不会做呀。待会儿帮我?把孙张氏送去官府吧,对了,还?有,那个王屠夫。”
她顿了顿,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些?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崔焕沉默了半瞬,“不难.....”
他回答完,再看向陶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想起她刚才对付孙张氏时狠厉无情的模样,若有所思。
不仅是他,府中知道陶渺存在的,都以为这个三姑娘是个愚笨可欺的,不过如今再看,倒令他有些?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了,或许这剧情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的爽吗?(渴求肯定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