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九&五十(2 / 2)
只怔怔地盯着不远处正有好戏上演的舞台,面无?血色。莎拉的反常让我重新将?注意力聚焦于舞台之上。
此时?,舞台上有三男一女。
三个男人的样貌生得猥琐,是连碰一碰我也让我恶心?到难以忍受的类型。于是乎,我对舞台上那名称得上是美丽动?人的金发女人表示了?充分的敬佩。
无?论是被用邪恶的器皿戏弄,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与男人们发生赚足人眼球的男女之事,她都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的抗拒,甚至于看上去是自?愿的、乐在其中。
尤其当打赏的钱币止不住地从高台抛落,她表露出了?更加下流放荡的模样,取悦那些长着人皮的魔鬼们。
不过。
接下来的变故不太像是她剧本当中的一幕。
限制级的表演变成了?公?开处刑。
男人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骑在金发女人腰肢上的男子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许是为了?延长‘表演’的时?间,收获足够的打赏,他们并没有立刻把她杀死,而是像在逗弄小鸡仔一样,反复让她体验生死一线的滋味。
她看上去意外极了?。
当意识到突然而至的背叛,她开始剧烈反抗、挣扎。
但多么可悲啊。
她愈是反抗,观众们便愈是给?出激烈的回响。反响愈是激烈,正在杀人的男人们便愈是狰狞而残忍。
我意识到真的应该走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不利于我对莎拉的教育,我得好好想想之后得用什么借口和说法,才能?不让她落下童年阴影。
可,第二次,我还是没能?把莎拉带走。
她攥住我的小手下意识变得更紧了?。
我想,她的意思是——想让我救救舞台上即将?被杀死的可怜女人吧。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不可能?去救她的。
那个女人和我毫无?干系,哪怕她此时?此刻,遭受了?无?比残忍的折磨,受尽了?屈辱,在我眼前凄惨地、失去了?人类尊严地死去,也与我毫无?瓜葛。
对。
一直以来我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甚至于,我就是那些坐在观众席上,高高在上欣赏着弱者惨状的同?类。
这是个现实又残忍的世?界。
善良的人们早就死了?。能?活下来的、能?以善良之名施舍同?情的人,只有是手握力量的人。
很遗憾。
自?身难保的我实在不是莎拉心?目中的女英雄。
我蹲下了?身,想跟莎拉讲道?理。不过在我开口之前,一句轻飘飘的话先是从她的嘴边呢喃而出。
“是玛丽安娜……”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名。
一个女人的名字。
也许是正在与死神作斗争的女人的名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分外耳熟。
而当金发女人的样貌重新印入我的眼帘、有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时?,我蓦地想起来了?。
‘玛丽安娜’
是一名从良的妓/女。
是劳莱伯爵失踪的第三位夫人。
同?时?也是,蒙利查和莎拉的生母。
我微怔。
这时?,莎拉的视线终于转向了?我,这也让我看见了?一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
她没有恳求我救救可怜的玛丽安娜,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是玛丽安娜。”
我仿佛一瞬回到了?七岁的时?候。
回到了?那一个早晨。
我想,眼前的莎拉和在大清早望见母亲在厨房上吊的我,大概是同?一个模样吧。
我叹了?一口气。
认命般地起了?身,不断扪心?自?问着‘救下眼前名为玛丽安娜的女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而直到找着方才小丑遗漏下的火油瓶,我也没能?想出任何?一个足以说服我的正面答案。
可我还是点燃了?舞台的幕布。
因为我知道?母亲死在跟前的感受。
而这,不是莎拉应该承受的痛苦。
她还这么小,不应该承受仿佛用镊子一块一块把皮肉从身上揭下来的苦楚。
有这种体验的可怜人,只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
不出意料地,火焰很快地升起又极快地被扑灭。
哪怕我已经身手敏捷地躲到了?一旁,还是被人揪小鸡一样地揪了?出来。
他们并不感谢我救下了?玛丽安娜,只埋怨我差一点毁了?他们等了?整整一年的机会。
——人心?险恶啊!
显然,在如此慨叹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我曾经也是对玛丽安娜见死不救的一员。
尽管‘节目’会继续上演,可还是有人想拿我来出气,或许说,是让我成为他们预备演出里的一份子。
就在那个臭男人的手即将?碰触到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冲到了?我的跟前。
她手里握着我教她怎么拔/出来的小刀,对着意图伤害我的人群,像一个小战士般地发出警告:“滚开!不准欺负我妈妈!”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可这一瞬,我有了?想哭的冲动?。
呜哇——!
这可是莎拉第一次喊我妈妈啊!!
不得不说,我突然有一种片刻前的冒险行径全部都值得了?的感觉。
小小的莎拉哪里唬得住可怕的大人,即使她总是很有一种小恶魔的风范、也是立志要当雇佣兵的女人,眼下,也终究不过是十岁的小屁孩罢了?。
而在我的手伸入腰包、已然摸到了?堪称范围魔法的毒气瓶的时?候,有人阻拦了?即将?发生的悲惨屠杀。
是活下来的玛丽安娜。
她捂着喉咙,声线因受伤而嘶哑。
“够了?。”
她的出现停息了?这一场骚动?。
毕竟四?周的人实在还没有坏到跟我一样彻底,此刻的他们,依然心?存对玛丽安娜见死不救的愧疚,所?以也就放过了?我——差点就让他们没法糟践自?己的凶手。
玛丽安娜看了?我和莎拉一眼,丢出一句‘走吧’后,便在前面带路了?。
她带着我们走出了?恶魔的乐园,来到了?大街上。
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四?周尙是有亚兰特帝国?特色的建筑群,也仅仅像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市,可这座城市却?被高高筑起的城墙所?包围,将?外界阻隔在其之外。画地为笼,美其名曰——自?由。
这里是弗里城。
是全亚兰特帝国?唯一一个不实行奴隶制度的自?由国?度。
——这是我仅对它的了?解。
话说回来,现下,我实在有一点,不,是很高兴。
明明与亲生母亲久别重逢,莎拉却?依然粘在我的身边。她紧紧地牵住了?我的手,仿佛前面的玛丽安娜是坏心?肠的继母,我才是她最心?爱的妈妈。
我故意逗了?逗她。
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示意她赶快奔向前方玛丽安娜的怀抱。她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粘我粘得更紧了?之余,还给?我一眼‘女人你别闹啊’的霸道?眼神。
走了?一会儿,玛丽安娜把我们带到了?她的住处,一栋居民楼的顶层。
“随便坐吧。”
她不算是太热情地招呼我们。给?了?我和莎拉一人一杯水,后者则额外有多一颗糖糖。
像是担心?我会没收她的糖糖,莎拉马上就把它吃到嘴里了?,还把糖糖顶到了?一旁,让腮帮鼓了?出来,极为嚣张地向我示威,也是在嘲笑我是一个没有糖糖的可怜女人。
“……”
只能?说小孩就是小孩,不能?要求她有多成熟。
身为成熟的大人的我,从腰包里拿出了?两颗看起来更加甜美的糖糖,先是若无?其事地显摆了?一番后才慢悠悠地塞进了?嘴里,最后还向莎拉露出了?一个绝对不是攀比的微笑。
想来不是错觉,我的余光瞥见了?玛丽安娜无?语的表情。
吃完了?糖糖,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后,着手打听起情报。
我正色道?:“玛丽安娜,你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坦白说,我非常的好奇,因为在我眼里,失踪的玛丽安娜应该是一名拥有死者身份的死人了?,我实在没有预想过她还会活着。
提及往事,玛丽安娜叹了?一口气,随后开始了?讲述。
一如我所?猜测的一般,这里正是弗里城。
两年前,同?在举行神之福音/会的期间,她被劳莱伯爵以奴隶的身份流放到了?这里。
“可……为什么呢?”
我不解。
“一来,他那时?对我已经腻味了?,我不过是他去找新乐子的阻碍。二来……倘若神之福音/会期间在弗里城解放奴隶的话,他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减免币,也不用脏了?手来处置我。所?以对他来说,是一举两得。”
减免币也就是刚才观众们朝演员打赏的钱币,其作用是减少奴隶契约的时?间。一枚减免币可以减去一年的时?长。
“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玛丽安娜露出了?一抹苦笑,“减免币让那群人变成了?对于我们来说,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不得不讨好他们。只要得到了?足够的减免币去抵消奴隶契约的时?长,我们出去之后就是自?由人了?。”
神为可怜的人们带来了?福音。
为期一周的时?间里,手握减免罪人罪行的神明们降临于弗里城,形如做慈善一般,他们为他们施舍了?重获自?由的机会——能?为神明们带来多少乐子,他们便赏赐可怜的人们多少生机。
话落,玛丽安娜的目光转向了?莎拉。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比我更先一步地来见我。”玛丽安娜捂住了?额头,看上去很绝望,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问莎拉:“你签订了?多少年的奴隶契约?”
玛丽安娜认为我和莎拉也是被劳莱伯爵流放至弗里城的。
“我手头上攒了?一些减免币。如果是三十年以下的话,我明天就带你去销毁契约。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不能?留在这里。”玛丽安娜的视线重新回到我的身上,面有愧色:“至于你的话,我想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我有点震惊。
没想到玛丽安娜看上去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一个好母亲。
——如果不是疑似看见她给?我和莎拉的水杯加了?一点奇奇怪怪的料,我真的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