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1 / 2)
去青龙寺拜了佛,添了香油,随随照例带着?春条去灵花寺用素斋。
到得?寺中,随随让侍卫们在?外院用饭歇息,和?春条进了内院——自从齐王出征淮西,随随每个月望日都要出城礼佛,索性在?灵花寺里赁了个两进的小禅院,换上了自己?的席簟床褥和?屏帷,歇息起来也更舒服了。
知客僧不一会儿便将斋饭送了来,一揭开食盒盖子,最?上面便是一盘菊花酥,面点用油炸酥,一丝丝地绽开犹如?菊花,上面还撒了金黄橙红的菊花瓣,先不说味道,色香已有了,春条便诧异道:“咦,今天这糕点倒是精巧漂亮,你们莫不是换了厨子吧?”
那知客僧笑道:“檀越好眼力,敝寺新来了一个饭头僧,两位请尝尝看。”
一边说一边将糕点菜肴汤羹摆到案上。
春条拿起竹箸先给随随布菜,随随道:“我想吃什么自己?来就是,春条姊姊自己?吃吧,在?外头没那么大规矩。”
他?们主仆相处本就随意,春条也就不同她客气,夹了个菊花酥尝了口:“好吃是好吃,只是这酥点油多?,娘子还在?养伤,少吃些为?好。”
随随道:“那我吃别?的吧,你多?吃点。”
说着?将咬了一半的菊花酥放回碟子里,把?剩下的半碟菊花酥放到春条面前。
春条道:“奴婢就不同娘子客气了。”
他?们用饭时,知客僧就在?廊下用小风炉煮茶,待他?们用完斋饭,茶汤也煮好了。
随随和?春条一人一碗喝了,茶碗还没放下,春条的眼皮已经开始耷拉,她咕哝道:“真是怪了……”
揉揉眼睛向那知客僧道:“你们寺里这安神茶,效果是越来越好了……”
随随笑道:“大约是起早了,昨夜你又没睡好。”
春条打着?呵欠点头:“是了,奴婢半夜听见?雨声,爬起来关了窗,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了。”
随随道:“我也犯困,天色还早,去房中睡会儿再走吧。”
转头对那知客僧道:“阿师去忙吧。”
知客僧行个合十礼道:“小僧不打扰两位了。”
房中有两张床榻,随随脱了外衫,和?春条一人一榻躺下,闭上双眼,佯装熟睡。
约莫过了两刻钟,忽听外头传来门轴转动轻轻的“吱嘎”声,接着?便是脚步声渐行渐进,随随侧耳倾听,依稀可以分辨出有三四个人。
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竹帘“唰唰”一阵轻响,那些人进了屋子。
随随只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低低道:“药下足了?确定他?们睡死了?”
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道:“二哥放一百个心,看外面那些护院都睡死了,打雷都惊不醒,何况这两个小娘们。”
这“二哥”大约就是恶徒之首朱二郎朱红锦了,随随思忖着?,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武安公府世子交代的大买卖,他?为?了稳妥必定亲自出马的。
第一个声音道:“绑起来,小心点,别?弄伤弄破。”
话音甫落,便有人走到床前,随随本来面朝里侧躺着?,一双大手?把?她翻了过来,那人咽了咽口水:“怪道能做富贾的妾室,这颜色,真跟天宫娘娘似的。”
随随一听这话便明白,这些恶徒并不知道她是齐王的外宅,还以为?绑的只是个商贾的侍妾。
也难怪,齐王威名在?外,若知道绑的是他?的人,这些人难免要发怵,说不定就撂挑子了。
不过朱二郎是否知晓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人啐了一口,笑骂道:“你见?过天宫娘娘?赶紧的,别?趁着?干活动手?动脚,便是二哥不发话,我也剁了你的蹄子。”
动手?那人忙道:“不用你说,我王八郎难道这点眼色都无?二哥还没尝过,我怎么敢碰。”
第一人笑道:“弟兄们把?差事办好,人人有份。”
随随听得?直犯恶心,不过仍旧一动不动。
这情形换个普通人怕是要忍不住颤栗惊叫起来,然而随随只是放松了全身,软绵绵的真像被?迷晕了一样,任由他?们将她手?足用麻绳缚住,嘴里堵上帕子,装进麻袋里扛在?肩上——好在?他?们就地取材,用的是她自己?的帕子,否则还得?恶心一回。
不省人事的春条也被?缚住手?脚装进了麻袋,随随生怕她醒得?早受惊吓,特地让知客僧多?放了些药,那药确实有安神助眠之效,却对身体没什么害处,侍卫们也是被?加了药的茶水迷晕的,下了药的糕点早就被?他?们替换掉了,那些人用的不知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药,即便不能致死,说不定会有别?的害处,随随是不会让这些东西入春条和?侍卫们的口的。
朱二郎那伙人却不知道,只是沾沾自喜,自以为?得?计。
他?们将春条和?随随塞进运菜蔬的板车里,车子也是他?们特地准备的,下面用木条做了个透气的暗箱,周围堆满菜蔬,只要不搬开细瞧,谁也发现不了端倪。
随随感到身体颠动,耳边传来辘辘的车轮声,便知道他?们已经上路了。
她的人已经将朱二郎那伙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们在?昭应山中有个隐蔽的藏身处,在?长安闯了大祸时便躲在?那里避风头,眼下他?们便是要将她和?春条带到那处。
板车出灵花寺不远,便有人赶着?马车来接应,随随和?春条被?搬到马车上,那运菜蔬的板车向着?长安城去,他?们则径直向贼窟驶去。
昭应距灵花寺有三十里路,到了昭应还有二十里曲折蜿蜒的山道,马车最?终停下时,外面已经响起夜枭的叫声。
“总算到了。”恶徒们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种绑架妇孺的事他?们时常做,但听说这个女子的夫主是个巨贾,在?京中权贵跟前有几分面子,绑他?的爱妾不比随随便便拐卖个妇人。
随随听辨着?周围乱糟糟的马蹄声、脚步声和?说话声,估摸着?这匪窝里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壮汉。
正思忖着?,她又被?人扛到肩上,约莫走了一刻钟,只听外头“吱嘎”一声响,她终于被?放了下来,身下却软软的,似是床褥。
那人将麻袋从她身上扒下来,随随闭着?眼睛,感觉周遭一亮,想是点了灯烛。
那人将她翻过身,检查她被?麻绳缚住的手?脚,“啧”了一声:“王八郎,你这绳子怎么绑的,把?那娘们雪白的手?腕子都勒红磨破了。”
有人笑着?咒骂:“田四,你倒会怜香惜玉,不怕你那相好的小翠袖呷醋?”
唤作田四的男人道:“那娼妇管得?着?我?”
先头那人道:“那个是娼妇,这个也要卖到南边做娼妇。”
田四“嘿嘿”一笑:“娼妇和?娼妇也不一样,只求二哥吃了肉,给咱们留两口汤喝。”
众人一听这话便来劲,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儿不是还有个圆脸小婢子么?颜色虽比这个差点,倒也水灵灵嫩生生的。”
“那也得?等二哥尝了鲜才轮到你。”
“不愧是二哥,劳累了一整天,夜里还有精神连驭两女。”
“二哥呢?”
“去后头沐浴了。”
“二哥真讲究,同咱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
“要有这么两个香喷喷的小娘们陪我,我也讲究。”
“这药倒厉害,两个小娘们还没醒,别?不是药傻了吧?”
“傻了更好,省得?一会儿哭天抢地的败兴。”
“哭也就哭两嗓子,任她什么贞节烈妇,遇上咱们二哥的手?段,还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的……”
正说着?,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喊叫。
众贼子循声看去,一人狞笑道:“小婢子醒了,谁塞的嘴,结松开了。”
随随心道一声不,她吩咐属下估算好药量,至少该撑到他?们把?这里的贼匪收拾干净,谁知春条早醒了一个多?时辰,想来应当是那药服过多?次,对她的效果大不如?前。
如?此一来,春条难免要受一场惊吓了。
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也装作悠悠地醒转过来,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这个也醒了!”一直盯着?她的匪徒嚷嚷道。
随随四下里扫了一眼,这里与她想象的匪窝有些不同,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卧房,案几屏帷无不精洁,称得?上雅致,榻前屏风上绘着?竹林七贤,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榻边一对高烧的红烛有胳膊粗,照得?红纱帐里一片通明。
她在?床上,春条躺在?榻边的丝毯上,周围围了七八个壮汉。
或许那些匪徒以为?春条这做婢子的身强体壮,故此将她捆得?更紧些,麻绳都勒进肉里去了,随随看着?都心疼。
春条泪水涟涟:“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随随道:“别?怕,我没事。”
匪徒们笑道:“这美人儿倒有些意思,不哭不闹的,还挺镇定。”
随随道:“这是哪里?”
春条哭得?更凶:“是谁绑我们来的?不长眼的贼子,知道我们家娘子是什么人么?”
众匪笑道:“哟,这小婢子好大的口气,一个商贾的小星,充什么大尾巴狼。”
春条一愣;“什么商贾?”
话音甫落,便听门口有人道:“二哥来了,大家伙赶紧退开吧。”
房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竹帘响动,靴声橐橐,一人走进房中,众匪齐齐躬身行礼道“恭喜二哥”。
随随在?床上看不见?来人的模样,那声音却正是灵花寺中听见?过的:“弟兄们累了,先去前头喝碗酒,吃点肉。”
众人都道“遵命”,纷纷退出门外,有人将房门掩上。
春条待要哭叫,随随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春条不知道到了这般田地,有她能顶什么用,但她的声音坚定又温和?,没有半点怯意,她便莫名感到安慰,仿佛有她在?真的可以逢凶化吉。
她正纳闷自己?为?什么会有有这样的错觉,便听那年轻男子一哂:“不愧是齐王看上的女人,倒是有几分胆色。”
朱二郎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撩开红纱帐。
随随这才看清他?的脸,这匪首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竟然生得?颇为?俊秀风流,虽然和?桓煊、桓明珪之流比还差些,但也是千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了。
不过他?年纪轻轻能在?长安城的市井恶徒中混得?如?鱼得?水,靠的肯定不是一张脸。
春条看到他?的脸,一时忘了哭,微微张着?嘴,倒不是被?美色迷惑,只是这人和?她想象中的贼匪差得?太?远,若不知道他?的身份,说他?是个读书郎她也信。
朱二郎见?随随面上现出沉吟之色,自得?地勾了勾嘴角:“怎么,想不到我是这副形容?”
随随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朱二郎在?床边坐下,抚了抚她被?麻绳磨破的手?腕:“那些话只能骗骗那些蠢物,你这样的绝色,哪是一个商贾消受得?起的?”随随听了这话心下了然,赵清晖一边用着?这伙贼匪,一边提防着?他?们,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不过这朱二郎也算心细警醒,没轻信赵清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