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2 / 2)
孟双起了兴致:“那就听盛小兄弟的。”锅子很快就端了上来,盛言楚给孟双选的是大锅,刚好他可以陪着孟双一起吃。
边吃边聊后,盛言楚才得知孟双今年二十六了竟然还没娶妻。
“衙门—牙门,像我们这种在官府当差的皂班衙役,一来地位卑微受尽外人的冷眼,二来巡逻守夜的官差大多比不上坐班房的差役待遇,油水少还时不时的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孟双嗤嗤的自嘲一声,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盛言楚:“那一日在礼房的时候,我除了敬佩盛小兄弟的勇猛外,还羡慕你,羡慕你虽是商户子却有科举的期盼。而我呢,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当起了官府的衙役,已经好几代了依旧是朝廷的贱民。如此,我还娶妻干什么?难不成让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跟我一样,子子孙孙都做这不入流的行当?”
“消消气。”盛言楚叹了口气,说白了胥吏就是朝廷摁着给银子干活的奴隶。
他是该庆幸自己投生的是商户而不是隶户,毕竟世上不会有差役能如皇商金家那般给朝廷带来效益,那种冲锋陷阵挣军功的只会是军人,而不会是同样拿刀舞剑的衙役。
犹记得上辈子历史上是因为世家豪门的撅起而使下层小吏被视为低等贱民,连鼎盛开放的唐朝都将某些差役定名为不良人,与之相关的词无非是奸猾无良,欺凌百姓。
总之,胥吏的身份非常的低,他们的擢升是有天花板的,想往上爬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说这个了。”孟双头疼的摆摆手,抬抬下巴看着盛言楚,“听说你得了张大人的青睐?”
盛言楚刚喝了一口汤,差点被孟双这句话给噎死。
“没有的事。”他赶紧澄清,“不过是那日我碰巧撞见了鬼斧,也不知道鬼斧吃错了药还是善心大发,竟对我手下留情了,张大人担心鬼斧会反杀回来,所以才邀我在县衙住了几天。”
孟双当然清楚这事,不过是顺嘴一说转移话题罢了。
“张大人和刘大人的处事风格截然不同,刘大人做了半辈子县令,行事老陈无波,不像张大人年轻胆大,上来第一桩事就盯上了县学。”
“说起这个,怕是过两天张大人要有的忙了。”盛言楚放下筷子,莞尔道,“再过两日,书院就迎来月考,我看几个教谕严肃的模样,似乎私底下得了张大人的敲打。”
孟双想要壶米酒喝,被盛言楚婉拒,只能就着白开水咕了一口,道:“张大人何止敲打了教谕,昨夜连着传唤了好几个学正去县衙,那几个老家伙一进去双手就在抖,但凡是张大人交代的,他们恐怕要当成圣旨一样去操办。”
盛言楚一想到书院满头白花花的学正被张大人训的抬不起脑袋就想笑,想着想着他真的笑了出来。
“张大人这是真的跟书院较上劲了?”盛言楚放下茶盏,凑近一点小声道,“我听黄正信讲,说张大人原是要在京城做官的,可惜半道被人劫走了好前途?”
“你听他瞎说!”孟双白了一眼,“那小子满嘴的胡话,你以后十句里头信个两三句就成,别傻愣愣的全听。”
盛言楚‘哈’了一声,孟双又道:“不过张大人原先的官位的确被人顶走了,但来静绥县做县令是他自己跟吏部求的,说来也是奇怪,以张大人的家室,便是不能做原先的官了,却也不至于跋山涉水来咱们这。”
盛言楚也有些纳闷,至于张大人的身世…能将翰林院的竹、梅连带着土一起挖过来的人肯定不是小小官吏家的儿子。
六月十七,静绥书院即将要迎来一场令众多学子惴惴不安的应试。
还没开考,几位学正齐齐出动将所有的书生都召集到了一块,扬言这一场考试要贯彻张大人的举措,若谁不幸被划为第六等,直接革除功名回家。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这罚的未免有些重了吧?”有人抗议,“朝廷有规定,若是考了一次第六等,日后自有补考的机会,再不过才会被黜革功名,哪有一上来就闹这么狠的?”
有人反对,当然有人举双手赞成。
王永年轻蔑的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马明良,不屑道:“马兄,你急什么?难不成你担心自己会被罢黜?”
马明良哽了一下,吞吐道:“我…我怎会…”
“会怎样?”夏修贤在一边摇着扇子看热闹。
盛言楚捶了一下夏修贤的胳膊:“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马明良就是当初在舍馆水井旁帮他打水的人,他不太熟悉马明良的为人,但既然帮过他一回,他还恩一次就是。
夏修贤如今迷上了盛言楚家的锅子和荔枝,自是盛言楚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盛言楚一个眼神甩过去后,夏修贤哗啦一下将扇面抵在嘴前,以示住嘴。
这边马明良涨红了脖子,大声道:“王永年你看不起谁呢!我好歹和你一样是童生,我……”
“你什么你!”
王永年冷笑一声,“朝廷对第六等的书生定的是酌情罢黜功名的要求,什么时候有补考一说了,那不过是刘县令当初用来救那些塞银子进来的臭虫而已,如今静绥是张大人做主,自是一切听张大人的,马明亮,你口口声声不赞成此举,难不成对张大人的做法有怨言?”
王永年就是当初对着盛言楚留鼻血的少年,比夏修贤只大一岁,家中却已经有妻有子,日常最爱做的事就是逛花楼和喝酒,对长的好的人都摆着一副好脸色,不论男女。
至于王永年为什么要针对马明良,据说是因为马明良丑。
马明良被王永年怼的说不出话来,气着甩袖子去了别处呆着,王永年也生气了,故意当着马明良的面说张大人此举甚好刺激马明良。
盛言楚仔细看了马明良几眼,小声嘀咕道:“他长得还行啊…”
夏修贤浅浅笑开,拿扇子敲盛言楚的头,微躬着身子低声道,“其实无关美丑,你来书院晚,当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仇恨。”
盛言楚最近背书背的脑子抽筋,闻言立马竖起耳朵:“快说快说,他俩是因为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
夏修贤将扇子插进腰带里,长手招了招,盛言楚乖巧的站过去,只听夏修贤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马明良字写得好,当初在书肆抄书,马明良抄一本百家姓得七个铜板,而王永年只有六个铜板。”
盛言楚傻了眼:“就因为这?”两人能一齐去书肆抄书,想必以前的交情还不错,好兄弟怎么能因为这件小事就闹翻了脸?
夏修贤:“这只是一件事罢了,后来王永年看上了一姑娘,可惜这姑娘属意马明良……”
盛言楚恍然大悟,左手往右手上一叠,凉凉道:“原来是夺妻之恨啊,难怪隔阂这么深。”
首座上的学正说完话就走了,只剩赵教谕还在叮嘱众学子好好考之类的话,夏修贤胳膊肘碰了一下盛言楚,突然道:“以你跟张大人的交情,说说呗。”
盛言楚拢起衣袖挺直肩膀用心听着赵教谕的说教,闻言目不斜视:“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说张大人为何对我们县学的学子如此仇恨啊?”夏修贤靠了过来,略微拔高声音,“你别瞒我,我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缘故,只是不知缘故是什么而已。”
盛言楚微微往旁边移了移,嘴唇煽动:“此事还是不知情为好,你也甭想让我开口,你是清楚我的,我这人若是不想说是打死也不会张嘴。”
孟双大哥上回临走前特意告诫过他,少插手张大人的事,张大人之所以京官职位不保,是因为得罪了大人物,如今张大人将此等仇恨泄在县学书生身上,若他将此事缘故传扬出去,消息落到大人物耳里,遭罪的将会是张大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盛言楚越不想说,夏修贤就越好奇,闹出的动静很快惹到赵教谕的关注。
“还不闭嘴!整个院子就听你说话,你要想说,来,来老夫这里说!”
赵教谕在满院的书生堆里找了半天才发现叽叽喳喳的源头是夏修贤,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众人顿时哄笑一堂。
夏修贤脸皮比城墙还厚,耍开扇子悠然笑道:“赵教谕说话可算数?若是——”
赵教谕闻言左顾右看,找不到戒尺直接将脚下的鞋子脱了扔过来。
“厚颜无耻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的开上染坊了?!”
夏修贤抱着头想躲,却被盛言楚绊了一脚,直挺挺的栽到了赵教谕跟前。
这下好了,赵教谕逮着夏修贤就是一顿责打。
夏修贤耳朵险些被赵教谕揪下来,便是如此,夏修贤还不忘用力咬唇回瞪着盛言楚。
盛言楚吐吐舌头扮起鬼脸,气得夏修贤原地哇哇直叫,想冲过来和盛言楚一决高下,谁知赵教谕更怒:“屡教不改!”
夏修贤被整的越凶,盛言楚脸上的笑容就越大,哼,谁叫这人总是调侃他矮!
“能让夏兄吃瘪的人,整个书院都找不到几个。”这时,王永年笑着走过来。
盛言楚赶紧藏好脸上的幸灾乐祸,朝王永年有礼的鞠了一躬:“永年兄。“
王永年不愧是颜控,跟盛言楚说话时声调都柔了三分。
“盛小秀才何须多礼,我不过是个小小童生罢了,该我向你问安才对。”说着眉眼带笑的冲盛言楚拱手。
盛言楚有些怵王永年看他时那种色眯眯的样子,小小往后退了一步,道:“言楚来书院最迟,合该我敬你。“
王永年玩味的看着盛言楚:“那既如此,我就托大以哥哥与你相称如何?”
盛言楚忙补一句:“永年兄。”什么哥哥?忒腻歪。
王永年似是有些失望,笑容一滞:“楚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盛言楚惊出一身汗出来,快言快语道,“永年兄,我还要回去温书,就…就就不于你多说了。”
王永年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夏修贤不在盛言楚身边的机会,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让盛言楚走了。然而王永年低估了盛言楚的小短腿,才追了七八步盛言楚就甩了王永年一大截。
“吃什么跑这么快?”王永年气喘吁吁的扶着栏杆,望着已经跑远的盛言楚不禁笑起来。
从王永年那受到的刺激被盛言楚化成了学习的动力,距离书院的应试还有三天,这三天里,盛言楚几乎都窝在小公寓中夜以继日的背书。
经过一番考前魔鬼训练后,盛言楚带好笔墨纸砚跟着大家陆陆续续的往前厅走去。
待看到考卷好,盛言楚大呼一声好家伙——出题的人不愧是张大人。
拢共就四道大题,却题题都有陷阱,若没有审对题意,即便洋洋洒洒写千字也没用。
比方说第一道题目,乍一看是让考生默写四书中的内容,其实不然。这道题后边还有足足一页纸的废话,如果有考生担心时间不够忽略了这段话而是直接默写,那就大错特错。
这段话的大部分都是废话,唯有中间一句良心话,翻译过来就是:这一题不需要写,落一个字都扣分。
“真缺德哦。”盛言楚小小声的吐槽。
他拿余光扫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人,左边的夏修贤察觉到他的目光,龇着牙耀武扬威的看过来,然后还翻了翻已经写了一大半的考卷炫耀。
“扑哧。”盛言楚再也忍不住了。
这孩子傻乎乎的没救了。
倒是右边的马明良有点意思,执着笔紧盯着考卷没下笔,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
一个时辰之后,围坐在墙角处的几个学正扶着老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示意赵教谕考试结束。
“放笔,放笔。”赵教谕握着戒尺在桌上敲打。
盛言楚写的很细致,所以当赵教谕的话音起来后他才收笔坐着等待晾干。
等学正和教谕走后,屋子里发出一阵阵哀叹声。
“盛小弟。”盛言楚的腿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是死气沉沉的夏修贤。
夏修贤双腿无力的歪在桌边,仰着脑袋看盛言楚,哀哀叹息:“盛小弟,我这回惨了……”
盛言楚好脾气的抽出腿,佯装的不知情,眨眨眼拔高音量:“咱们书院的大才子这是怎么了?”
夏修贤撇撇嘴,旁边几个考的还不错的书生笑道:“还能怎么着,修贤兄看题不仔细。”
盛言楚抬手拍拍夏修贤的肩膀,一副好心的样子劝慰道:“修贤兄,以你的才学无须担心这个,错一道题又怎么了?咱靠剩下的三道题掰倒别人就是了。”
盛言楚自认笑得没有那么嚣张,然夏修贤冷冷的哼了一声,径直起身道:“以为你能宽慰我一二,不想也是一个见不得我好的玩意。”
说着就大步往外走。
盛言楚赶紧追上去,赔罪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旁人做错了一道题,些许会担心会不会被张大人踢出去,但你是绝对不会被赶走的,你的实力比院中大部分人都要好很多,何必自添烦恼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这话听得夏修贤心里舒服了些,顿住脚低着头看向盛言楚。
“你跟我说话用不着头低成这样。”盛言楚微仰着脑袋不自在的道,“我这两个月长高了不少,你瞧,刚进来的时候我才到你这。”
边说边比划,“现在我有你肩膀高了。”
再过两年我肯定会超过你,盛言楚默默的在心底里补充。
夏修贤被盛言楚这幅对身高执着的样子逗笑了,见他一脸乖巧,心里的高兴又增了一分,按着盛言楚毛茸茸的脑袋,抛出邀请:“前些天总是吃你娘做的锅子,不若今天我让我娘露一手如何?”
“去你家?”盛言楚拼命挣开第二个爱撸他脑袋的‘程以贵’,“说起来你家好像就住我家小院附近吧?我记得桂婶婶的女儿说她总去你家玩……”
“近不近的去了不就知道了?”夏修贤前边带路,七拐八拐的最终停在一个两进的宅院前。
盛言楚抬眸看了一眼正中挂着的‘夏宅’二字,暗暗敬叹一声:嗬,又是一个大户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楚哥儿:各位哥哥姐姐不要误会,我和夏修贤是纯纯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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