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1 / 2)
一家子是八月底回来了,哨了个信让帮忙打扫了一下屋子。沈老头沈老太是清楚人,年轻时勤勤恳恳做事情攒家业,等三个儿子大了,分别给一块地,各自建房子,等沈三成婚之后,直接分家了。
沈家也算是村里头排的上名的富足、清明人家了,两老这公平公正的态度,不偏不倚,底下的儿媳也都没得话说,村里头的媳妇们谁不是暗自羡慕沈家的儿媳,不和公婆住一块儿,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思。就算住一块儿,两老也是明事理的人,从不让儿媳立规矩什么的,当真是好人家。
三个儿子还个个出息,老大做里长,老二是木匠,手艺好,谁家打个东西都找他。老三更别说了,镇上一栋大宅子还开了书局。
回来的时候有人都开始在田里收割,江淮地区一年两到三熟,像水稻一年至少能种两回,主要看什么时候插秧,九月份是晚稻收割的时候。(注:古代是农历,现代应该是十月份)
之前雨停以后,稻谷就进入了生长成熟期,今年因为雨水丰富,阳光也充足,反而是丰收年,有些人家八月底就开始收割了。
沈家的地不少,但劳动力不多,沈大家还有两个小子,大儿子已经可以干不少活了,二房却只有沈二一个壮丁。沈家女人家都是不下田的,沈老爷子这么多年来就算再辛苦,也没得让沈老太插秧收稻。沈家这个时候都是会花钱请几个短工来帮忙收稻子的。
沈三不住村里,便把地佃出去了,倒是省心省事。
沈老头沈老太知道沈三一家要回来住一段时辰,这几日心情都非常的好,逢人说不过三五句就要绕到小儿子身上。沈老太隔三差五地去沈三的房子里看看干净没有,她的小蜜娘还小,屋子里这么久没住指不定有啥不干净的。
黄氏夜里哄小女冬至睡下后,躺下后睡不着,戳了戳旁边的丈夫,“振文,振邦要回来住多久啊?”
沈大也是累了一天,眼睛眯着,声音有气没力:“不知道,没多久吧,他还有书局。”
黄氏:“么得住几时(不住多久),奈姆妈日日去那房子里打扫,家里啥也否顾的。”
沈大不耐她这点事儿也要计较:“三儿家还有小囡,小孩子娇贵。啥叫奈姆妈,不是奈姆妈啊!我跟你讲,你少点小心眼子。别人家儿媳妇还下地种田,奈也就在家里烧烧饭带带孩子,姆妈平常啊是对奈太好了,让奈连这个也计较。要是我否似(不是)老大,姆妈否跟我一道住,奈还否似都要自己做。”
黄氏哑口,看着沈大翻了个身侧睡,她张了张嘴,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她这丈夫说得好听点就是正直心眼子正,不好听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也正是亏他这个性子,也不觉得他阿耶姆妈偏心。
沈三一家回来的那一天,沈老头一大早起来负着手踱步到村的东边,到渔船上买了一盆子鲜虾和一条大青鱼。
沈老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整治了两桌好酒好菜后,沈三一家的马车终于到了,听到马蹄子的声音就知道了是沈三,这村里头连牛都不是谁家都有的,更别提只能用来拉人的马了,牛还可以用来耕地,马却只能用来拉人拉东西,对于农户,当然是牛更实在。
沈三有两匹马,一匹专门用来运送书什么的,一匹是家里人出行用的。这会儿两匹马都来了,大人们可以不讲究什么,小蜜娘却是什么都要带全了,零零碎碎地就拉了一马车。
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瞧这两匹马,端着饭碗拖着孩子。
江河把马停下,跳下马,看着周围围了这么多人,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挺了挺胸膛,见到沈老太沈老头出来了,笑着喊道:“老太爷、老夫人!”
邻里人家就有人学着江河,用官话捏着腔子:“老太爷、老夫人......”
周围一圈哄笑,沈老太也瞪眼瞧过去,“咋的了,老婆子当不起啊!小六子奈这嘴巴碎的。”
小六子嘻嘻一笑,“不敢不敢哩!”
沈三从马车上跳下来,把踩凳放地上,然后环视周围邻居,笑着作揖:“刘伯伯,刘伯母,王叔,王婶子,这是小五吧,这么多年不见,都这么大了......”
“小五小时候老是跟着奈身后跑来跑去,一口一个“三哥”“振邦哥”。奈个小子,见到人了就成了闷葫芦。”王婶子推了推王小五,王小五不好意思,身子一直往后缩,王婶子瞪了一眼,转头又笑着说:“个小子现在大了越来越否好意思的。”
说话间,江老夫人踩着凳子先下来了,沈兴淮探出身子来,江河抱着他下来,沈老头和沈老太就笑得比谁都灿烂,“淮哥!”
“淮哥都这般大了!模样真好。”
“三儿,奈小奴恩(小女儿)呢?否似生了个小奴恩嘛,别我们开开呀(给我们看看呀)!”
江氏抱着小蜜娘弯腰出来,江老夫人抱过小蜜娘,沈三扶着江氏下来。
沈老太走上来,先是抱着沈兴淮亲昵了一会下,放下沈兴淮,又去抱小蜜娘,“噫睡着了呀,诺,奈们看一看,像我们家三儿,好看得紧。”
邻里都围了上来,围在沈老太边上看新生儿,评头论足。
“白皮肉,好模样!”
“尖下巴,面盘子好!否晓得眼睛像谁。”
“像谁都好看,三儿和他媳妇都是好模样,不过,奴恩(女儿)像阿耶有福气。”
冬至从黄氏手臂上挣脱,跑出来,抱住沈三的腿:“小叔叔,我要骑大马!”
沈兴杰瞧妹妹跑过来了,眼热许久,也不顾什么脸面了,跑过来:“小叔叔,我也要!”
沈三笑着摸了摸冬至脑袋,抱起小冬至,把她放马上,然后再教沈兴杰如何上马,“杰哥,你踩着这个,然后我拉住这个,我推你上去。”
沈家门前热热闹闹地吸引了不少人,江思娘瞧着被围观的小蜜娘,蹙眉,并不喜这一番围观,孩子本就小,耳朵敏感,若是吵醒了看到这么多人吓着了如何是好。
但又不好打扰沈老太这般炫耀欢喜之心。
沈大咳嗽两声:“姆妈,外头热,咱还没开饭。”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也不知是几台戏,沈大那点声音还传不入沈老太的耳中。
江氏扬声道:“姆妈,蜜蜜怕热,奈摸摸她脖子里阿有出汗?”
沈老太伸手进去摸了摸,一股潮湿的汗水,“好了好了,看完了,进去了进去了,乖囡快热坏了,可别吵醒她哩!奈们下午再来看吧,我们切饭了。”
人稀稀拉拉地散去了。
到了屋里头,沈老太先那根筷子沾了点汤,在小蜜娘的嘴边蹭了蹭,“小蜜娘来且点糖,甜滋滋点。”
(注:当地习俗,新客人第一次上门,要喝甜茶,有两种,一种是甜蛋汤,就是敲一个蛋放水里煮,煮熟了,同水一块儿捞起来,撒点糖进去。还有一种叫蛋底汤,其实我不知道古代有没有,是我们现在新年里常泡的。虽然叫蛋底汤,但我感觉不是蛋做的,像是米做的,一种薄薄碎饼外面买回来的很大一袋,遇水会软化成像米糊糊一样的东西,放一勺糖。不管第一种第二种,你们要知道糖对苏州人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哈哈哈哈。小孩子不能喝甜茶就吃点糖算是过个仪式。)
睡着了的小蜜娘感觉到嘴巴上的东西,蠕动嘴巴,似是尝到了甜甜的滋味,一个劲地舔嘴巴。
几个妯娌都笑了。花氏笑着说:“当真是不辜负她的名字,小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