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1 / 2)
被提到名姓的那个眸子一震,很快便转醒过来。
屋内又恢复了静谧,只有簌簌的落雪声和宫人们小步在殿门外趋行的动静。
蔺衡探寻了半晌,发觉太子殿下仍旧是先前躺下的姿势,连铺散的发髻也没半点变化,不觉心里一空。
或许是做梦了罢。
其实早在和淮北交战之前,蔺衡就有过找机会见他一面的想法。
因为当年离开时留下了承诺。
那时正值初夏,慕裎一个随从都未带,独自一人送他出城。经过城外的悬山坡时,折了朵半开的栀子花簪在他的行囊包袱上。
蔺衡记得当时是傍晚,夕阳余晖散落在两人身侧,慕裎远眺南憧所在的方向,眉眼极尽温柔。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实话说,此行回南憧境况必定极为凶险。
老国君纵欲淫奢,身子早就大不如从前。几个兄长都羽翼日渐丰满,虎视眈眈盯着皇帝的宝座。
尽管是五年不间断的部署,蔺衡还是不敢确定是否真的万无一失。
可既然慕裎问了,他自然要应答。
‘你若愿意相见,长途跋涉,千里奔袭,我也一定赴约。’
慕裎最后笑了笑,在如血的残阳光芒里冲他挥手道别。
这一幕在之后的时日里被蔺衡梦到过许多次,每次醒来都觉得无比怅然。
朝夕相处了人生中最懵懂青涩的年岁,与之制造过或多或少可以称之为美好回忆的人。
对他怎会没有半分念想。
可蔺衡太清楚了,所谓的皇子身份不过是一个空头衔而已。从他记事起,周遭的画面只有一间陈旧的房屋和娘亲苍白的面庞。
更小的时候连那些皇兄都不曾见过,除了偶尔有几个拜高踩地的宫人太监会来找茬儿外,位份低贱的常在宫里是不会有人其他人肯踏足的。
在他见到慕裎之前,对骄矜这个词几乎没有概念,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大概只有不可一世能够形容。
不怪他读书少,娘亲认识的字不多,年幼时又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有太傅教导习课,这一点上面确实是差了一截。
和自小饱读诗书,学治国之道的慕裎相比,那种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自卑感让他无措。
尽管如今已然是地位尊贵的国君,受万人敬仰遵从,可他还是难免有些气短。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节点上和淮北交战,蔺衡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求和书信递回去之后,他曾想过无数种慕裎会有的反应。
即便是淮北举国之兵来抗击南憧,立誓绝不受这份屈辱。
或是太子殿下率领轻骑一路找到营帐之中,对他破口大骂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些蔺衡都完全能够理解。
他唯独没有想到的结果是慕裎不但来了,而且还那样坦然大方。
甚至有一种奇妙的错觉让他觉得,那位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等待这次重逢。
当时听闻确切的应允后,蔺衡内心无疑是欣喜澎湃的。
立即命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整修池清宫,引来了百里之外的温泉水,还按照慕裎的喜好备上各式他所需要的物什。
不为其他。
只因他知道,如皎白明月的太子殿下受不得半点薄待。
而眼下心虚、紧张、激动包括疑惑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蔺衡反而感觉脑子有点空白,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
正暗忖着心事,突然听见床榻上的人轻哼,念叨了一声要喝水。
伺候人喝水更衣这样的小事,在淮北也没少做。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起身相当娴熟的试过温度后才将茶盏递到他跟前。
慕裎就着抿了几口,再睁开眼的时候状态明显比之前要清醒多了。
当然,清醒的意义仅限于他可以连贯的说上整句话。
冬日时辰禁不住耗,午膳原本就用的晚,外头天光已经逐渐昏暗了起来。
还好绣囊早被蔺衡捡到了别处,眼不见为净,这才没让恢复精力的太子殿下想起为着什么才使那么大性子,作甚非要和酒酿萝卜皮较劲。
慕裎酒量并不是很好,就算安稳睡了会儿醉意还是没彻底消退。人一醒来,连外衣都没顾得上披就乐呵呵跑到窗边去看景。
蔺衡没法儿,只好追着步子紧赶上去把他拢进怀里。
蓦然被一阵不同于棉被的温暖包裹,太子殿下像是极开心,松散的发丝不住在人颈前似有若无触碰,惹得做皇帝的那个也忍不住浅浅勾起唇角。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想不想吃点什么?孤让人做了送来。”
慕裎摇头,伸出手指去融窗棂上的寒霜。“出去赏雪罢。”蔺衡隔着蓬纱看到外面雪不知何时停住了,宫人们手脚麻利,殿外的地面早清扫干净,便温声道:“披上最厚的狐裘大氅,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