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逃(1 / 2)
当初羊士侥幸在诛邪雷下捡回一条命,逃得远远的,休养生息了一个月,才敢出来活动。
他现在正带人潜伏在碧云界和死梦河的边缘。
“魔尊回了魔域,这个消息是否可靠?”羊士身子前倾,谨慎问道。
手下恭敬回答:“回大人,魔尊在魔域大开杀戒,斩杀了许多不安分的魔王,连上任魔尊的旧部直渡都死于他手中。除了魔尊以外,应当无人有这样的实力。”
魔域藏龙卧虎,除开众所周知的魔王以外,其实还藏着几个渡劫期以上的高手,直渡就是其中一人。
这些人随便一个放出去,都是能称霸一族的存在,却全部被魔尊囚-禁了起来。
以容祁那样暴戾恣睢的性格,居然能将上任魔尊旧部的性命留到现在,简直不可思议。
“魔尊为何突然对直渡动手?”
“听说……毫无缘由,只是魔尊心情不好。”
想起那日容祁突然如死神一般找上他,冰凉的恐惧沿着脚底攀爬,失去手臂和小腿的痛苦又一次席卷上来。
羊士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臂,不再像以前一样空荡。
还好还好,他已经服下生生莲,长出了新的骨肉。
之前升入半步神阶巅峰,羊士便隐隐察觉到了一件诡异的事。
他明明身处远离魔域的死梦河对岸,没了邪魔珠就不会有魔气,可实力依然在提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往更高处走,走到伪神阶死于诛邪雷下,或者因为没有找寻到飞升之法,而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只不过,上次容祁忽然降临,逼得他走投无路,提前加快了这件事的进程。
这便是规则对妖魔的压制么?实力太过高强的妖魔,最终都注定会走向死路。
为了逸散过高的修为,杀人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所以,容祁当初没杀直渡等人,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将那些人当作自己养的“蛊”,在必要时候才派上用场。
留给羊士的时间只有一年,如果没能成功,不仅所有谋划都将毁于一旦,他自己也会身陨道消。羊士不可能不着急,所以才会急慌慌带人来到这里。
现在天地间只有他知道飞升之法,一旦成功,他便是新一任真神天帝,三界主宰。
压下心头狂热激动,羊士问道:“我之前让你们用阵法将邪魔珠都改成邪妖珠,可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趁魔尊不在,你们随我一起杀进碧云界。”
虽然已经迈入伪神阶,但经过上次的事,羊士对于容祁的恐惧已经根植于灵魂深处,再也不敢跟他正面对上。
容祁最近居然离开了那只猫妖身边,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大人,可是要杀了那只猫妖,夺她妖丹?”
羊士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狞笑,“不,不是要杀她,是要用邪妖珠帮她快速提升实力。”
“这……是。”
小妖将人带进来,裴苏苏微怔一瞬,手指动了动。
这次来的人依然不是容祁,而是闻人缙。
步仇弓玉对视一眼,主动提出告退。
殿内只剩下裴苏苏和闻人缙二人。
裴苏苏将方才的事情抛到脑后,从高座上走下来,主动牵住他的手,笑着道:“不继续躲我了?”
她又不傻,闻人缙到底在闭关修炼,还是在躲着她,她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闻人缙面色略有些不自在,低眸看她一眼,眸中纠结更甚。
裴苏苏好整以暇望他,“怎么了?”
犹豫良久,闻人缙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在心底叹息一声,语气略有些沉重地说道:“带他来见我吧。”
“谁?”裴苏苏眨了眨眼,茫然问道。
“容祁的……”最后两个字,闻人缙始终说不出口。
裴苏苏大脑一片空白,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心跳几乎都停了一瞬。
若是师尊知道,她这段时日,晚上一直与容祁待在一起,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她第一反应想要隐瞒,可想到闻人缙既然这么问出来,定然是已经有了答案,隐瞒也无用。
紧张地吞咽两下,裴苏苏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上次明明没让他们两个见面。
闻人缙看她这个神情,以为自己猜对了。
握了握拳,按下心中蔓延开的苦涩痛楚,强作无事道:“那日你带我去你的住处,我便猜到了,你让他出来吧,我……”
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可到了这一刻,站在裴苏苏面前,剩下的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裴苏苏眼中蕴起湿意,眼泪纷然而落,头被愧疚和紧张压低下去,咬着下唇道:“对不起。”
闻人缙忙弯下身子,用指腹拂去她面上的泪,他的手悬停在她身侧,几息后才想起来将她拥进怀里。
向来清冷沉稳的剑仙,生平头一次显得手足无措,“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你若不愿就算了。”
见他到这时候,最在意的依然是她的感受,裴苏苏心中一涩,愧疚愈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埋首于他怀中,带着哭腔道:“师尊,对不起。我不是不愿,我知道这件事早该告诉你,可我一直说不出口。”
“不怪你,你无需为此事责怪自己,”闻人缙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叹声道,“把那孩子叫出来吧。”
裴苏苏愣住,从他怀里抬起头,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睫。
那孩子?
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容祁?
闻人缙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提前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虽然他的父亲是容祁,但稚子无辜,我会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苏苏,这件事你不必瞒着我。”
说出第一个字,后面的话都变得顺畅起来。
闻人缙并没有注意到,裴苏苏僵在脸上的表情。
担心稍一停顿,这些话就会再也说不出口,他继续说道:“我与容祁容貌一致,孩子应当分辨不出,以后让他直接把我当父亲就是……”
裴苏苏终于艰难地理解了闻人缙荒唐的话,揪住他身前的衣襟,忍不住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师尊等等,哪来的孩子?”
“嗯?”闻人缙低头看她,声音放得很轻缓,像是生怕引出她不好的回忆,“容祁的孩子。”
闻人缙不想说容祁和她的孩子。
那是容祁那个混账强迫她的,他们并非心意相通。
裴苏苏连连摇头,眼睫濡湿,“容祁哪有孩子?”
不对,容祁活了几万年,有没有孩子她还真不知道。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跟你住在一起的,不是容祁之子?”
裴苏苏依然处于怔愣当中,但还是回答:“不是。”
闻人缙紧接着问:“那是谁?”
裴苏苏眼尾微垂,难以启齿地开口:“容祁。”
得知与裴苏苏同住的人是容祁,闻人缙呼吸一滞,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
这个结果,还不如是容祁的孩子。
喉结滚了滚,闻人缙重新睁开眼,哑声问:“容祁呢?”
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浓烈。
“他……他前些日子离开碧云界,再没回来。”
闻人缙何其聪慧,转瞬间就想明白,裴苏苏这段时日委曲求全,陪在容祁身边是为了谁。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所以他心里才更是宛如凌迟一般痛。
若不是他没用,何至于让他心爱的妻委身于恶魔?
这段时日,她陪在容祁身边,心里不知有多恐惧痛苦,定然远比他痛上万倍。
闻人缙怜惜地将身前人拥进怀里,手臂不断收紧,只有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稍稍缓解心中的痛和愧。
闻人缙喉间微哽,嗓音艰涩:“苏苏,你现在不用再瞒我了,我有把握对付容祁。”
他以为,裴苏苏是担心他,所以还想像之前那样,阻拦他和容祁见面。
“不是的师尊,我之前确实骗了你,但是容祁七日前真的已经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
“七日前?我下山那日?”
裴苏苏在他怀里点头,“嗯。”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她原本很紧张,后来忽然愿意带他去住处。
应该是弓玉对她说了容祁离开之事。
只是不知道,那个不知廉耻的疯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容祁若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说到这里,闻人缙话锋一转,“不,我还是直接与你住在一处吧。”
容祁回来时,他若是不在她身边,怎么都不能放心。
还是与她住在一起为好,这样他才是第一个对上容祁的人,不用担心容祁发疯伤到她。
裴苏苏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巧的鼻尖通红,担忧说道:“师尊,容祁的实力比半步神阶还要强,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若非如此,她也根本不需要跟容祁演戏。
“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闻人缙低头,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眼尾的泪。
“师尊,你真的有办法吗?”
“苏苏,信我。”
闻人缙嗓音低磁沉稳,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力量。
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温热的心跳,裴苏苏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他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虚渺剑仙,她应该相信他。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闻人缙将她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发丝拨开,拢到耳后,望着她道:“委屈你了。”
裴苏苏纠结了会儿,还是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并未与容祁合修过。”
“苏苏,我不在意这些。容祁怎么样,与你无关,错的不是你。”
闻人缙双手搭在她肩上,低下头与她对视。长眸清明,眼神坚定,证明这些话都是他真实的想法,并非为了哄她的托词。
裴苏苏忽然想到前几日,她竟有些不舍于容祁的离开,心下愧疚难安,躲开了他的视线。
闻人缙并未猜到她内心的想法,将她轻拥入怀,静静抱着。
过了会儿,他身体里突然涌上一阵并不陌生的燥热,在经脉里燃烧起来。
可他刚才并没有跟苏苏亲吻。
察觉到他身子绷紧,裴苏苏这才想起一件事,“我,我忘记我融合了凤凰血脉,如今我的眼泪是凤凰泪。”
她抬起头,见闻人缙眼尾微微泛起赤色,气息滚热,便知他不太好受。
闻人缙喉结上下滚动,压下难耐,浅笑着道:“恭喜。”
裴苏苏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另一个人说的那声“恭喜姐姐”。
她踮起脚,主动抱住闻人缙的脖子,想要将那个不该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人赶出去。
“你还有事情要与步仇他们说么?”闻人缙将她抱起来,轻巧地托住她的身子。
裴苏苏摇头,“没有了。”
闻人缙这才没了顾忌,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鼻尖,抱着她往寝殿走去。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住后山,而是住在裴苏苏与容祁原来的住处。
两夜之后,是闻人缙的生辰,也是原本定下的,斩杀容祁的日子。
可容祁并没有回来。
裴苏苏渐渐将容祁放下,甚至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再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她端着一碗长寿面走进屋,放到闻人缙面前的桌上,笑着道:“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闻人缙放下手中刻到一半的木雕,“有劳夫人。”
“小心烫。”
“师尊,你这是在刻什么?”
裴苏苏好奇地将桌上的木雕拿在手里,发现他刻的是两个小人,一高大一娇小。
虽然只刻了大概的身形,还没有刻面容,但裴苏苏立刻就猜到了答案。
闻人缙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凝望她。
裴苏苏被看得脸上发烫,轻轻推了他一下,红着脸道:“快趁热吃。”
“好。”闻人缙笑了笑,终是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