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036章(2 / 2)
邧帝见她眼神里透着欣赏,哈哈一笑,拿起画像道:“这是姚相之孙姚允正,其父是工部尚书李远山,你们小时候也见过的,他也对你印象很?好。”林萱歪着头,回忆着在汾阳郡主别院里跟姚允正相处的细节,他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却处处透着疏离感。
虽然隔珠帘,他的目光却从未往她这里停留。
林萱很能理解,他那样的世家公子心?比天高,绝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瑕疵。他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呢?估计是姚相迫于皇权威压,才会言不由衷说出这些话。
邧帝处理朝政大事总要拖拖拉拉,犹豫不决,对于林萱的婚姻大事却是当机立断,处理果决。
三?日后,邧帝安排林萱和姚允正在无极殿和翰林院中间的兰芷阁见面。
兰芷阁算是外宫的小御花园,这里是翰林院和六部衙门六品以下官员的休憩之所,中午用过膳可以来此间走走消消食,也不会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邧帝安排林萱来这里见姚允正,是为了给他脸面,以示尊重。他这样清贵家的公子,把荣誉和尊严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时至三月末,快到四月初,莺飞草长,宫里新进了一批早熟的枇杷,案几上的枇杷像黄橙橙的小小灯笼似的。
正是即将入夏时的午后,两个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互相问候过,便相对无言。
静坐也是无趣,就这么走了更是无礼,林萱起身,她刚才看到前方的凉亭里有张伏羲琴。
林萱坐下来弹了一曲《广陵散》,在邧帝和裴云瑾那样的人面前,她可以巧言令色,可以装痴弄傻。
但是姚允正不同,他生?于世代钟鼎之家,长于炊金馔玉之?境,身上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
人见到不同于自己的人,总会有所敬畏。尤其林萱和姚允正年纪不相上下,存着暗暗较劲的心?思,即使她明白自己的出身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姚允正,却还是想在其他方面略胜一筹。
所以她才故意在姚允正面前弹《广陵散》。
午后的风吹来也带着烫,姚允正穿着一丝不苟,白皙如玉的面庞冒着绯红,额角蒙上一层薄薄的汗。当林萱的《广陵散》适时响起,给暖风添来丝丝凉爽。
姚允正听得痴了,竟忘记了炎热。
《广陵散》是嵇康留在人间的瑰宝,是神仙落在人间的遗珠,曲如仙乐,却也极为考究弹奏技巧。
琴曲开篇是对已故之?人的缅怀思念,进入正题后以琴音诉说场面恢宏的战争描写,紧接着是聂政与韩王惊心?动魄的对峙,最后歌颂聂政的胜利。情绪层层递进,步步渲染,一个音调弹错,整首曲子便失了风骨。
“时人常以《广陵散》论风骨,彰显格调,但几乎都错漏尽出,左支右拙,反倒玷污了风骨一词。”
林萱太过投入,没留心?姚允正什么时候到了身侧,只见他微微俯身,在琴弦上拨弄了几声,又接着道:“贵主的技法已至臻境,可惜小小年纪却心事太重,琴到尾声时,竟无法畅怀。”
她在古琴上的造诣,是来自于前世。那时她在裴云瑾外置的宅子里养病,有大把的无聊时间,正巧府里有个落魄琴师看中了她心软,数次来跟她讨酒喝,琴师离府前的三?个月,教会她弹《广陵散》。
那位琴师说:“琴为心?声,可诉不能言之?心?事。”他认定林萱有不可诉说的心?事,才一定要教会她弹琴。
她十岁那年从笼子里醒来后,开?始重学琴艺,偶尔也会弹《广陵散》。虽不如姚允正说的那样技法已至臻境,弹错却是很难。
她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也有三?十岁,今日被他一个十五岁的臭小子教训,林萱心里很?不服气。
“性情爽直之辈开?怀大笑是畅怀,难道从容自若者拈花淡笑就算不得畅怀吗?”林萱站起来,面色清冷,言辞犀利:“吾乃修道之?人,从的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之?道。我就喜欢聂政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又何必说我是错的?”
她微微动怒,白皙的肤色染上绯红,眼神里透着清澈。
姚允正恼自己带偏见看人,实在有失风骨,听完她这番阔论,更是叹息林萱如此灵通剔透的仁,竟被身世所误。
林萱触到他怜悯的眼神,似是被蛰了一下,脑子里有根弦在动,微微发麻。
她想起那天在汾阳郡主别院,听了一耳朵裴云瑾的可怜身世后,也是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他,裴云瑾当时就被气疯了。
谁都一样,不想当被怜悯的那个。
姚允正附身行拱手礼:“多谢贵主赐教,吾豁然开朗。”
她昂首看向姚允正,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开?始装腔作势起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姚允正微微愣怔,猜到她要说什么,顿住。
果然,林萱甜甜的对他笑:“幸得陛下垂青,我竟能结识姚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姚公子若是对我无意,还请早日与陛下严明,令祖居内阁之?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你实话实说,陛下不会怪你的,如你若不肯拒绝,任由事态继续,只怕将来世间再多一对怨偶。”
“倘若贵主对我一见倾心,我亦对贵主有情有义,又怎会是怨偶呢?”
他要做什么!
这回轮到林萱傻眼。
姚允正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藏住眼底笑意,正色道:“贵主其实不喜欢我吧!”
“其实你挺好的!”林萱枉作了小人,被当场揭穿,说话便有些气短:“就我这样的身世,怕是委屈了你。”
“是否委屈,应当由我自己说了算。”姚允正坚定道。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绣履上的珍珠,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蹭,哪里还有刚才仪态端庄的模样?林萱忽然抬头,见姚允正一直盯着他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把手背在身后,绷起一张不可侵犯的脸,却不知该说什么。
姚允正又笑笑,把桌上的伏羲琴抱起来,后退了几步道:“三?年前我曾伴驾于凌霄殿议政厅,因年幼不定性,不大能坐得住,加之?对议政内容也是似懂非懂,正在瞌睡连连时听得丹房内传来一曲《广陵散》,忽觉精神一振,心?中也一直好奇,谁是那位奏曲人。”
林萱好奇:“三?年前,你也才十二岁,就已经进了翰林院吗?”
姚允正却不答,继续道:“那日在汾阳郡主别院,我着实有些生?气,气自己竟然只是四人中的一个。因灰心丧气,我对贵主说话也是情不由衷的冷淡了些许。昨日得知自己能入贵主青眼,我心?中欣喜,于是沐浴焚香,擦拭琴身,调弦试音,静待今日之佳曲。今日多谢贵主赐曲,如闻仙乐,让我暂缓丝竹之苦!”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道:“贵主若有难言之?隐,也可由我去向祖父说明情形。”
说完这句,他匆匆离开。
姚允正会喜欢她?
林萱只觉得困惑,又想起来吕思净交代过,最近李远山可能要对付她。
难道这就是李远山对付她的方法吗?送个儿子给她,将她娶回家里去当小媳妇磋磨?林萱觉得李远山也没这么蠢。
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林萱才捏了两颗枇杷,走出兰芷阁,去了御花园垂钓。
她手指纤细修长,剥枇杷时姿态柔美,水灵的枇杷送入软嫩檀口,在一旁观看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她吃完枇杷,将果核抛入湖中,引得水里的鱼儿竞相争夺。
须臾,一张绣着鸳鸯藤地帕子递到她面前。
林萱笑眼弯弯的看他:“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窥探我。”
她接过帕子,不留神碰到他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烫。
她没心?没肺惯了,还能笑得出来,裴云瑾却气得脑仁疼,他眼底深藏着阴霾,语气平静:“曲有误,周郎顾。我先庆贺贵主得遇知己,再?恭喜贵主觅得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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