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2 / 2)
我抱着个米瓮子靠在墙上看他:“二郎哥,我让你生火,现在火呢?”他回头看我:“天潮,这些柴火要劈得碎了才好点哩。”
于是我就抱着米瓮继续等,等着这货玩得起劲把这院子里的所有木柴都给手刃了,还是连个火星子也不见。
依着这货性子,怕是他能玩到晚上,我弯腰拣了一堆碎木和着干松针用火折子燃起来,将锅架上,放上精米花生红枣细豆桂圆干慢火煨着。
又将随车带的干腊肉切了几块,就着庙后拨的几棵小菜蔬在另一堆火上架着炒。
不一会儿粥味与菜味儿全出来了,武松不再劈木头玩,凑过来跟头藏獒似的来回耸着鼻子。
“咦,西门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哩?”
用手拈了一块腊肉就要往嘴里放,叫我一巴掌给打掉了。
“刚才玩柴火玩了半晌,手都不洗就来抓肉?”
他撇着嘴:“咋管得镇宽,娘们儿似哩。”
我来回搅了搅锅里香喷喷的粥:“想吃饭先洗手,休教埋汰了我这好粥好菜。”
他将手别在腰带里与我赌气:“管得宽谁怕你?不稀罕吃你那些破烂,俺自己带着干粮哩。”
他转身上包袱
里摸了个粗粮饼子过来,在火上烘了烘就坐在旁边干啃。
我也不理他,将粥煮好了,菜炒好了,把车上带的一罐子腌好的酸甜萝条取出来摆上一盘,就着余烬将车上带的白面馒头挨个烤得焦黄。
粥好菜好馒头好,香味阵阵袭人,那人却就与我较上了劲,坐在门槛上死啃干粮,任是香味儿再诱人也不回头。
转眼代安他们盖好了药车,进门看到饭已经做好了,挨个惊喜。
代安道:“哟,饭菜都备好了,武都头辛苦了,您这手艺不赖啊。”先盛了一碗粥递到我手里说了一声:“爹,您先用着。”
我接了粥,坐在旁边尖着嘴角喝,代安又盛了一碗双手递给武松:“武都头,做饭辛苦了,您也喝上。”
武松嘴里塞满了干饼子,瓮声道:“这饭不是我做的,是你家大官人做的。”
代安慌道:“小的该死,教爹亲自做上饭了。”
看我一眼,代安会意,赶快又道:“武都头,爹亲自下厨可是冲的您在这儿呢。给您盛碗粥先喝上,我再把菜给您取来,还有馒头,您与我家大官人坐一个桌上吃饭可好?”
代安手脚麻利,将马车上的炕桌取下来支好,又将饭菜都给摆好了,双手将武松给请了过来。
那货嘴里还塞着个硬梆梆的杂粮饼子,别着脖子傲气巴拉的在我对面坐了,端起碗来要吃饭,我又道:“洗手去。”
他登时就恼,将筷子一摔,伸着大手叫我看:“西门庆,你没完了是吧?我手刚才洗了!用井水洗了三遍哩。”
我说:“打上香胰再用温水洗一遍。”
代安一路小跑把水打来,好言道:“武都头,您洗手,我刚给您打的水,温着哩。”
武松没好气地道:“洗过一回了你还教我洗?事儿恁多!不吃你西门家的东西,老子也饿不死!”
话一说完,他把块硬饼子往嘴里一叼,坐到门外就着凉水吃去了。
代安一脸难堪,端着盆温水左右不是。满屋子的车夫伙计也都不知道该如何办,僵立立地站着,都不敢动筷子。
我将手一摆,示意大伙好生吃自己的,莫理那人。
吃完了饭,一队人冒着雨继续赶路。
我们这些人吃了热粥炒菜和馒头,个个腹内熨贴,那人喝的凉水就凉饼子,铁定是肚子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脸色就臭,一上路就骂骂咧咧的,瞅谁都不顺眼,一会儿嫌头马走得快了,一会儿嫌押后的车夫手慢了,对谁都是黑着脸大呼小叫的。
代安凑过来小声说:“爹,往常人都说武都头不好相与,今日一见,这才知道厉害。看咱们好心把饭菜做好端与他,还落得这样脸色。往后还有几百里地都要一起走,怎好相处?”
隔着车窗,我看见武松披着个蓑衣在雨地里,淋着大雨一会儿跑到队前催车,一会儿又跑到队尾骂人,一会儿又吼着伙计们把车子给停下来,逼着他们把绳子重新捆上一遍。
下着雨,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叫他这么一使唤,个个窝着火敢怒不敢言。他却不自知,兀自黑着脸骂完了这个吼那个。
我摇了摇头道:“代安,这二十车货里面,只有两车是他的,余下的全都是咱们的,若是他真心不好相与,适才抛了咱们自己走就好,何苦来替咱们操心?”
代安撇嘴道:“按着咱们以前走的路该是穿城走官道的,是他出主意非要走山路,咱们跟着他这才遭罪,他还凶人?”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前头一声马嘶。
有人大声叫道:“先救马,先救马!”
又有人大声喊着:“先救车,先救车!”
抬头一看,却是一匹好马上坡的时侯失了蹄,叫那车货给堕着往旁边的深
沟里面滑下去了。
代安急得大喊:“马与车都得救!那车上头的药物贵重,要是丢了损失可不小!”
不由他喊,那马与车已经顺着沟边溜了下去,转眼车厢已然悬了空,车夫上前死命扯着马往上拖,无奈脚底下太滑,马又受了惊吓,哪怕是叫人死命扯着还是止不住往悬崖那边退。
代安扶着我往那里跑,我的领子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住甩到一边去。脚下没站稳,代安我们两个差点跌到泥坑里,抬头却见武松大步冲着出事的马车走去。
几个车夫正在合力牵着马缰绳往前挣,车厢垂直挂在悬崖外头来回晃荡。
晃一下就带着那匹马的身子和外头救车的人们一起往下落几步。
武松上前帮着拉了几把缰绳,马还是被车子给坠得走不动,他二话不说抬手就解马。
代安大声喊道:“武都头,那车药可金贵得很,丢了可惜!”
武松象是根本没听到他在喊什么,自顾自地解着绳子。
我道:“代安,他做的对。要是不解怕是连马也没有了,那车货横顺救不回来,不如先救马……”
话音没落却听得周围人一声惊呼:“武都头小心!”
抬头却见武松将两匹马给解下来了,自己却把拉车的绳子挂在了自己肩膀上,马儿一跑,车子带着他就往悬崖边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