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II.(1 / 2)
艾格尼丝几乎与菲利克斯肩并肩站立,两人都望着被夜空染成黑灰色的水面不语。
希尔达呼了口气:“你向本人打探过情况么?”
“还没有。”
艾格尼丝接过话头,依然凝视着水波:“那么,这件事之后请你不要再继续插手调查了。”
“为什么?!”话语脱口而出,菲利克斯懊悔地停顿须臾,缓和语气,“难道您已经知道了什么?”
艾格尼丝侧眸睨他,笑容柔软而满含嘲弄:“不,我也一头雾水。”
菲利克斯的心跳仿佛因为这笑颜漏了一拍。他无端感觉自己与艾格尼丝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而后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那么放松自然的表情。
刚才打照面的瞬间,菲利克斯就感觉艾格尼丝身上发生了改变。因为诅咒的关系,她整个人明明消瘦了不少,却没有给他任何病弱的印象。不可思议的是,她身上那晨雾般虚幻的氛围也有所减弱。即便今晚的邂逅宛如最奢侈的梦,菲利克斯却拥有无与伦比的实感:艾格尼丝就在这里,在他眼前,触手可及。
菲利克斯无法断言此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艾格尼丝,和眼下确确实实存在着的艾格尼丝,他更喜欢哪一个。或者说,必须二选一这个假设本就荒谬。艾格尼丝的转变在菲利克斯眼里,宛如理想获得肉体与骨骼,令他那本不可能的希望有了成真的曙光。
狂喜与畏怖交替着支配他的思绪。他如狂热的信徒,看着顶礼膜拜的圣像走下神坛,臆想这堕落是因为自己,转而又害怕即便神获得凡人的眼睛,依旧看不见匍匐在脚边的尘土。
“再调查下去,你会落进危险的境地。”对菲利克斯的心绪一无所觉,艾格尼丝继续说下去。她的口吻非常克制平静,几乎分辨不出措辞中的关切是礼貌还是真心。
“您为什么如此肯定?”
艾格尼丝无可奈何地将视线转向别处。
她盯着港口灯火的眼神依然像在凝视什么菲利克斯看不见的东西。
菲利克斯如鲠在喉。他以为自己终于向前一步,却察觉艾格尼丝身上的谜团只增不减,那略微拉近的距离仿佛也只是他的错觉。他竭尽全力才不让声音泄露内心的震动:“我不会牵连您的。”
艾格尼丝怔然,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定格为紧抿的唇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即,她换上一副更正经也更疏离的口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但之后就交给那边那位处理,可以说,她就是为此而来的。”
希尔达挑起眉头,却还是应道:“嗯。”
菲利克斯凝视艾格尼丝片刻,颔首。就在她稍松开了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带着不知该说是狡黠还是腼腆的微笑补充:“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听命的对象只有理查大人。所以即便您吩咐我不要继续调查下去,我也恕难从命。”
“噗哈哈哈!”希尔达没忍住,笑出声之后十分夸张地捂住嘴。
虽然知道幼稚,艾格尼丝还是索性不去看菲利克斯,冷淡道:“我该回去了。”
“祝您好梦。”
艾格尼丝闻言露出微妙的苦笑:“好梦么……”不等菲利克斯应答,她便转过身去:“走吧。”
虽然说要回去,但艾格尼丝并不清楚怎么从眼下这个偏僻的角落回卧室,遑论还要小心不惹人注目。
希尔达大步追上来,憋着笑说:“不是这条路。”
艾格尼丝拉起兜帽,无言示意希尔达走在前面。
没过多久,希尔达便冷不防道:“你和刚才那小骑士相处得不是挺好?说实话,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赌气。”
见艾格尼丝应,希尔达继续自言自语似地嘀咕:“他可比那家伙要好多啦。”
“我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授人口实。”
“您还真无趣啊,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假设。”
星辉从支撑失修坡道的石柱后探头探脑,艾格尼丝感到刺目般重新直视黑暗,淡淡道:“我不擅长应付他那种人……”
“这说的是哪一位?”
艾格尼丝却不打算再继续闲聊下去:“离开这里之后能不能麻烦你直接用那把会发光的剑飞回卧室?”
“这有点难,”希尔达笑嘻嘻的,“总之跟着我就对了。”
两人默默无言地转入了主城中庭,回避着巡查的卫兵成功地从厨房摸回了主卧所在的二层套间。从希尔达熟门熟路的姿态来看,这种事她可谓是个中老手。
“等等。”希尔达在拐角拉住了艾格尼丝,将借着廊下的烛火仔细检查了一番艾格尼丝的裙裾,撇了撇嘴,“沾灰也没办法,至少没弄湿,遮一遮。”
这么说着,希尔达便将艾格尼丝斗篷的系带扯松,令斗篷垂到脚面,刚好遮住裙摆。
艾格尼丝无言任由希尔达摆弄,半晌才轻声说:“你在这方面倒是经验丰富。”
希尔达龇牙一笑,像模像样地伸出手:“女士,容我送您回房。”
到此刻为止,这还算是个奇妙的夜晚。她已经许久没有沉浸在这样诡异得轻松的气氛之中了。关于伊恩的证词更为她计划中与他的谈判增加了一张强力的手牌。
然而当艾格尼丝推开卧室门,首先迎上来的是惊慌失措的简。
“您终于回来了……”简低声说,眼神向身后飞。
艾格尼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理查竟然坐在她的床沿。
她比自己意料中还要冷静,先发问:“你怎么来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不,”理查因为她的镇定而迷茫起来,转而找回了发问的底气,“那么晚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