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八十三章(1 / 2)
小何在一楼大堂喝茶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洛臻踩着楼梯下来,在茶楼外翻身上马。说话动作虽然并无异样,眉宇间却笼罩了一抹阴云。
小何是听风卫顶尖的探哨,察言观色一把好手,跟过去问了句,“洛君,可是秣陵都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洛臻回过神来,含糊道,“是有些事。……不太好。”
国主病重。强撑病体视朝,只怕撑不过今年。
储君尚在异国为质,归期未定。
中间哪里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变成倾家灭国的大祸。
——难怪这次普普通通的例行岁贡,派了洛雅之前来。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将满腹愁绪按压下去,继续思考着。
国主病重——但是隐瞒得极好。
朝堂内外,只看到国主日渐消瘦,精神不振,并无几个人知道国主时时腹痛难忍,沉疴难起。
储君在异国为质,归期不定——但只要找对了人,处理得当,三年游学期满,便是快马加鞭归国之时。
一切还都有转圜余地。
她明白洛雅之为什么会在大朝会上,当众抛出惊世骇俗的‘洛氏嫡女公子求娶亲王’的荒唐事了。
有了这桩引动眼球的大事抛在面前,吸引了朝野所有的注意力;其他人在暗地里操作公主回国的事宜,就不引人注目了。
虽说这一步剑走偏锋,走得妙;她还是不得不说,她姐这个人,真特么的下手黑。
身为洛氏唯一的嫡女公子本人,向南梁皇帝提亲之事,谁相信她洛臻居然事先不知情?
就算事先不知情,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为了吸引上京城中各方的视线,借以掩饰洛雅之此行暗中的动作、助公主尽早归国,也得把全套戏码做起来。
在祁王府留下的那只纸鹤又突兀地闪过脑海,她猛地勒住马。
身后跟随的小何猝不及防,马头差点撞上前边的马屁股。
洛臻在马背上捂住了脸。
看到了祁王玩笑写在纸笺上的那句话:“十里重聘,不劳洛氏倾族准备。洛君得空时,且唤冯大管事开库房自取’,
她唤来笔墨,也以玩笑口气在背后回了一句,
“家姐独断,非我所意。十里重聘云云,切勿当真。五爷的库房且收好。”
她恨不得一拳锤死当时的自己,拨转马头就往来处奔去。
小何莫名其妙跟在后面大喊,“咱们回去哪儿啊!”
洛臻高声道,“祁王府!”
“啊?可是王府大管事说,祁王最近要等宫中下钥之后,才会回返。如今才不过申时,祁王殿下还没回来哪!
“就是要趁他没回来才好。“洛臻迎风大喊道,“等他回来就太迟了!”
申时三刻,日头尚西斜,祁王确实没回来。
但纸鹤已经不在冯大管事手里了。
“五爷吩咐,洛君若是留下什么东西,务必第一时间呈送给他。洛君的纸鹤早就遣人送进宫里了啊。送纸鹤的人都回来府上一会儿了,想必五爷此刻已经看到了。”
洛臻:“……”
守在门外的小何见洛君进去短短时辰,便垂头丧气出来了,贴心地什么也没问,直接把马缰绳塞给她。
洛臻果然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纵马快行。
风驰电掣般奔驰了几里出去,她忽然又猛地勒住马,当街停住了。
这次小何早有准备,勒住缰绳,溜达达跟上了洛臻的马,“咱们又要去哪儿。”
洛臻却哪儿也不去了,两匹马下了御道,随意漫行,停在一片野林子边,她改和小何说话了。
“我心里有个疑问。你照实同我说。如果遇到了此种情况,你会如何应对。”
洛臻神色郑重地道,“假如在秣陵都学堂时,你有个同窗好友。虽说男女有别,但你和她脾气相投,你喜欢她的为人,她也挺喜欢你的为人,你们有两三年的交情了。”
小何一听就听出来了。嗐!这不就是洛君和祁王殿下嘛!
碍着洛君的面子,他什么也没说,只简短概括了句,“我有个同窗好友。互相喜欢。喜欢了两三年了。”
洛臻立刻纠正,“不对!是你们互相喜欢各自的为人,而不是互相喜欢。而且,是你们有两三年的好交情,不是你们喜欢两三年了。”
小何:???
小何诧异地反问,“有什么差别?听起来都是一个意思啊。”
洛臻啧了一声,烦躁地道,“怎么会一样呢。明明不一样好不好。”
小何莫名其妙,碍于洛君的面子,还是妥协地应了下来。“好好好,不一样的意思。然后呢。”
“然后,”洛臻继续描述道,“你的好友同窗,她来自于某个世家大族。她有个姐姐,心思机巧,做事喜欢以奇致胜……”
小何点头,心里暗道,洛侍郎。
洛臻:“她姐姐擅自揣摩妹妹的心思,以宗族名义,与你父亲下聘,意欲求取你为妻。你答应了,你父亲却不同意,于是此事不成。”
小何暗度点头,心里暗道,祁王殿下。
洛臻继续道:“但此事从头到尾,你的同窗她是不知情的。你们身为知己,感情虽笃,突然间走到了下聘求取这一步,还是很突兀。你的同窗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去了你府上,留了字条与你说,求亲之事,非我所意,切勿当真。”
小何:!!!
洛臻:“你看到字条了。但就在你看到字条的同时,你的同窗又遇到了她姐姐。她姐姐一番解释之后,你的同窗恍然大悟,原来她姐姐以宗族名义求亲,是大有用意,必须做的一件事。于是你的同窗再度来寻你,站在你面前,与你亲口说,‘之前留的字条写错了,切勿当真,我还是打算继续求亲,哈哈哈。’”
小何:???
洛臻一口气说到这里,满眼期待地望着小何,“你会如何反应?会不会把字条拿出来,一把火烧了。然后与你的同窗说,‘如此甚好,那张字条就当做没有看到过。’”
小何低头思考了片刻,如实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与那位同窗割袍断义,把她赶出家门去,此生再不相见。”
洛臻:!!!
“割袍断义……这么严重?之前第一次求亲,你自己都同意了啊。反正后来也没什么不同……”
小何叹了口气,劝慰道,“洛君。世间似我这般的普通男子,都不喜别人轻贱。更何况是祁王殿下如此身份呢。越是喜爱的人,胸腔中掏出的那份真心,越是容不得一丝轻贱。若是求亲在先,反悔在后,又再度反悔,如此反复无常之举,实在看不出真心。洛君请三思。”
洛臻听了,果然陷入了沉思,不说话了。
两人在一片不见人烟的荒郊野林子边上徘徊了足足两刻钟,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野外硕大的乌鸦在枝头上嘎嘎叫个不停,洛臻才猛然被惊醒般,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姐姐她做错了,我也做错了。她玩笑般当众求亲,我玩笑般留书传话。嫁娶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无论怎样——总要当面解释才好。”
她迅速拨转马头,重新往官道上行去,“回祁王府。”
……
祁王回府了。
冯大管事快步引她进去,路上唉声叹气,小声与她商量,“洛君,我、我是不是做错事儿了。那张纸鹤,是不是不该那么着急送进宫里去……哎,我这颗心啊,七上八下的,悬着难受。您就给句准话儿吧。”
洛臻问他,“怎么说?五爷训斥你了?”
冯大管事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一句,“五爷喝酒了。”
后湖边的石桌上放着长颈玉酒壶。
周淮坐在桌边,一边喝酒,一边听吕卫群和韩铮两人回禀惊风司急报。
吕卫群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桌上摊开一张火漆文书,回禀道,“伪梁边境火速加急传来的消息。齐大将军两日前突袭狼关,斩杀狼关守将姜锐并副将十余人,斩敌千余首;攻下狼关后连夜突进,攻破边陲重镇元夕城,守将胡进之弃城而逃。最关键的是,伪梁皇帝最小的女儿明玉公主与北边草原部落的可汗王缔结婚约,派遣四子琅琊王送嫁,当日他们正在元夕城内。齐大将军将琅琊王和明玉公主两人当场生擒。”
周淮沉思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石桌,“胡进之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韩铮,此人可是我们前些日子以重金游说的那个威武将军胡进之?”
韩铮嘿得一笑,“可不就是他。收了咱们的钱,办事还算利落。十箱黄金、四个绝世美人,换伪梁皇帝的一儿一女,外加一座边关重镇,这笔买卖做得划算之极。”
周淮又问吕卫群:“这道消息走正常军报路子,还有几日入朝廷?”
吕卫群:“按正常路子,八百里加急军报,最多十个八个时辰后也能传到了。明晚这个时候,朝中各位大人们应该都会听说了。五爷可需要拖延一下军报送进来的时间?”周淮想了想,“此事不必拖延,让他们正常报上来。——派个人,把消息提前报给子昂一声。他在兵部值方司,早一刻知道边关军情,都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