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中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撒进来，落在林雾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沈幼戈看着对方明亮清澈却异常温柔的双眼，悄悄地半垂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眼中疯狂翻涌的暴虐与凶恶。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收敛好了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眼神变得澄澈又温和。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对面笑意盎然的少年，把手搭了上去，握了握。而后，抽出手来开始比划：【虽然我的耳朵听不见，但是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话，我会读唇语。】
那双骨肉匀停，白净秀美如艺术品一般的手指在空中翻花儿似的好看，可林雾的心却没了欣赏美的心思。
看着少年比完手语，有些歉意地抿着嘴唇，冲他安静又羞涩地笑了，林雾只觉得有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的难受。
虽然他刚刚才看过沈幼戈一生的经历，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么一个美好的少年，因为遭遇了种种悲惨，被留下了这样的残缺，直面那种遗憾和冲击，让他的难过和伤怀变得更为具体，也更加鲜明。
林雾吸了一口气，保证自己的表情中没有流露出怜悯，他环顾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从善如流地开口对沈幼戈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说实话，当了几百年单身老父亲的林雾，论给人当爹的经验那是能出十几本畅销书的水平，但是给人当未婚夫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尤其是，失去了父亲这一层先天亲近的身份以后，摇身一变成了准婚人士，要怎么跟一个可爱的小幼崽亲近相处，还真的戳到了他的认知盲区。
沈幼戈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雾方才那点不自在一下子就消散了，毕竟对方这个懵懂茫然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乖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一方弱势了，另一方不自觉就会变得强势起来。
而且面对一个软乎乎的萌物，一下子就能激起你内心深处潜藏的恶趣味，就像你看见一只路都走不好的小奶猫跌跌撞撞地练习走路，会让你特别想要轻轻伸手戳倒它，揉一揉它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肚子，一个道理。
林雾笑眯了眼睛，他刚想皮两句，说说他们之间的婚约，看看这个小萌物害羞的模样。就发现沈幼戈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然后小心翼翼地打着手势：【你，是管家新给我找来的陪练吗？】
“陪练？”
沈幼戈咽了咽喉咙，仿佛是觉得这个小哥哥看上去不像以前那些眼神凶戾，看着就很暴虐的陪练，应该是可以好好商量一下的人。
他有些勉强地撑起一个略带讨好意味的笑脸，跟林雾打商量：【我断掉的三根肋骨好的太慢了，现在还没有好彻底。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打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一点？我会叫的特别大声，比以前还大声，不会让管家发现你没尽全力的，到时候他还会给你更多的钱。】
听到这个，一股子凉气顺着林雾的脊背窜上了脑门。
他懵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沈幼戈刚刚那番话背后潜藏着的罪恶。
怪不得沈幼戈后期会变得那么疯狂凶恶，就算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在经历了多年的囚禁和精神虐待，以及肉|体的殴打之后，就算不疯到想要毁灭世界，也差不远了。
林雾牙齿咬的咯咯响，他吩咐胖球：[把监控给我替换了，顺便看着何管家那边，他接近的时候，提醒我一声。]
胖球哭的嗓子都快哑了，他哼哼唧唧地请求林雾：[宿主，搞定了。但是，我能量不够了，没法替这个小宝宝做身体检查，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替他检查一下|身体啊，呜呜呜……]
确实应该检查，但这会儿沈幼戈明显情绪很紧绷，林雾想了想，吩咐胖球：[麻烦你现在就进入那具小猫的身体，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从哪儿出来呢？]
[我这衣服不是有兜帽，你就在兜帽里出现吧，他看不见的。]
[马上！]
沈幼戈等了半晌，见林雾没有回应，以为自己的请求失败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以说非常认命地低下头去。
下一秒，一双手捧着一只大概只有巴掌大小，毛色雪白脖子上一圈棕红的小奶猫，递到了他的眼前。
小奶猫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瞪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抬起头，在少年的鼻尖上，娇滴滴地舔了一口。
沈幼戈愣住了，他蹬蹬蹬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眨也不敢眨地与小奶猫对视，一人一猫好像比赛谁的眼睛更圆更大似的。
林雾一下子被逗笑了，这种萌物的温馨气氛很好地冲淡了他胸中方才翻涌的杀意。
他冲着沈幼戈晃了晃手，把对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喜欢吗？”
沈幼戈迟疑了半晌，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林雾手中的胖球，一边纠结又害怕地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感情。好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雾一把将胖球递到了沈幼戈的手边，笑道：“他叫胖球，是一个很乖很聪明的男孩子，不会挠人也不会咬人，他很喜欢你，你可以摸摸他，抱抱他。”
喜欢我？还可以摸，可以抱？
沈幼戈有些警惕地快速瞥了一眼林雾，像是想要判断对方是说真话，还是这又是一个折磨他的新陷阱。
林雾也不着急，就那么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等待对方主动接过小猫。
半晌后，沈幼戈试探着，把胖球接到了手中。
热乎乎，软绵绵，毛茸茸的。
指腹触到的小心脏快速地蹦跳着，那么的鲜活；支棱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的脖子，细的用拇指和食指圈起来还绰绰有余，那么的脆弱。
沈幼戈悄悄地阖上眼帘，门齿紧紧地咬着舌尖，咬出一口浓浓的血腥味，这才稍微微平息了心中吼叫发狂的巨兽。
等他睁开眼睛，又是一派的动容与欢欣。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胖球的背，抿着嘴笑了起来，语调粗嘎古怪地对林雾说：“谢谢你。”
说完以后，他不着痕迹地偷看林雾，在发现对方并没有露出嘲笑或者不适的表情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颊边有一朵甜豆儿似的酒窝。
林雾知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少年这一笑给笑化了，如果不是怕吓到对方，他真想伸手过去摸摸对方自然卷的半长发，夸一句好乖好乖。
想他快穿当爹这么多年，向来接手的都是各种问题儿童熊孩子。尤其是最开始心态还没有历练到这么佛的时候，如果不是有系统给的无副作用降压药天天当糖豆磕着，他早被气死八百回了，哪里见识过这么乖巧可爱软萌甜糯的孩子，真是萌他心肝儿都颤。
哪怕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林雾还是清了清嗓子，放轻了声音，问：“你说以前总有人打着陪练的旗子，来……来打你，是吗？”
沈幼戈哆嗦了一下，点点头，而后把胖球抱的更紧了一点，仿佛这样能汲取到对方身上的温暖似的。
林雾在心里叹了口气，冲着沈幼戈伸出手去：“我以前学过一点医术哦，是那种很神秘的中医。你不是说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吗？你愿不愿意，让我帮你看看伤势？”
看伤？为什么要看伤？
少年迷茫的眼神告诉林雾，多年的囚禁生涯已经几乎摧毁了他的认知体系，他是真的不知道，受了伤为什么还要看。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受伤了，躺着等伤势自然好起来就行了。
林雾把到了嘴边的芬芳咽了下去，在心里给沈牧众人狠狠地记了一笔小黑账。
他慢慢地把手搭在了沈幼戈细到骨骼嶙峋的手腕上，让对方盘腿坐下，自己也面对面地坐着。然后以不让对方觉得难受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的脸色，轻声安抚道：“就是看病，医生给你看病，懂吗？”
沈幼戈听到医生两个字，眼睛一下子变得特别亮，仿佛是有星空落入其中了一般。
他小心地把胖球放在腿心，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快速地打着手语：【你是医生？你真的是医生吗？就是那种，那种穿着白色的衣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看到有坏人打小孩子，你就会去救小孩子的那种人吗？】
林雾听的有点糊涂，为什么这个形容听上去，打扮像医生，行为既像警|察，又像超人？
胖球叹了口气，给宿主补充隐藏的更深的资料：[这个幼崽当初就是被一个下乡做医疗支援的医生给发现的，当时他被他养父追着打，头破血流，一身青紫淤肿。那个医生阻止了他的养父，还把他接到临时的医疗室住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医生套了周围人的话，发现沈幼戈很有可能不是单纯被抱养的，就马上报了警，最终才把沈幼戈解救出来。]
林雾感受着对方脆弱又杂乱的脉搏，营养不|良、贫血、胃溃疡、暗伤重重外加中度的精神衰弱，听着胖球说起的过往，再看看少年激动到发光的眼睛，他只觉得鼻腔眼眶都酸涩起来。
他点点头，笑的特别得意，对沈幼戈说：“对！我就是那样的医生！现在你周围有很多坏人要害你，我看到他们害你，作为一个医生，我肯定要救你呀，所以我就来啦。”
沈幼戈信了，他非常忐忑地问：【可，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自己这么说，眼前这个很温柔的医生哥哥会不会就不愿意救他，就会扔下他走掉啊？
林雾想了想，觉得要保护沈幼戈，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建立起对方对他的信任度。虽然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很是傻白甜，但是想想对方日后能在接触到外界之后，迅速吸收所有能吸收的常识知识，消化融汇贯通，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成长起来，那必然智商是绝对顶尖那一挂的。
而且，林雾从来不是信奉所谓善意的谎言的。在他看来，谎言就是谎言，本质上都是欺骗，那加个善意，也不过就是让说谎的那个人降低负罪感，从而让自己心里更加舒服罢了。
他对着沈幼戈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因为我不单单是一个医生，我还是你的未婚夫哟。幼戈，你知道什么是未婚夫吗？”
沈幼戈迟钝地摇了摇头。
林雾有些恶趣味地挑了挑眉梢，“未婚夫就是你长大以后要嫁的男人。也就是说，你长大以后要嫁给我，跟我结婚。结婚就是，你和我，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家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
话还没说完，林雾就发现沈幼戈整个人都红了！
是真的整个人都红了。
无论是在地毯上不安抓挠的脚趾，还是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还是脖子耳朵脸颊，就好像有胭脂把他整个人涂了一遍似的，林雾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对方头顶上呲呲冒出的热气。
林雾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自己这趟意外还挺值，遇到了这么一个可爱讨喜的小儿子。
他直接伸手捏了一把沈幼戈热腾腾的脸蛋，认真道：“你知道吗，我们是要结婚的，所以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会来救你，保护你不受伤害，治好你的伤，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让你好好长大，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直到你真正长大，变成一个幸福的大人，不再需要我的保护和扶持，“你可以信任我，不要怕我，因为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
沈幼戈抠着手指，偷偷地看了林雾一眼又一眼，最终低着头不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神色，语调古怪生涩地问林雾：“你真的，是为了保护我而来的吗？”
林雾有点想笑，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