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片刻(2 / 2)
她拿笔的姿势一直没变过,捏着尾尖,赵云泊常觉得她的笔拿得松松垮垮,下一秒就要掉到地上的样子。但陆三冬不这么觉得,她说,“等我把这一招练习好了,下次你再在咖啡馆里睡觉时,我就能捏着尾尖,隔很远在你脸上画大乌龟,而不被你发觉了。”
她哪一次没发现过,只是不愿意醒过来吓到她罢了。
“赵!赵!别发呆了!”路易斯冲着赵云泊大身喊道,赵云泊这才摇头回过神来。
克莉丝太太捧着一幅画兴奋地转了两圈,拎起鸡毛掸子在路易斯腿上轻轻敲了两下,装腔作势道,“路易斯,这次我就不到处宣扬你是个不中用的画匠了,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好心。”
路易斯看着克莉丝太太转过身离去,在背后吐了吐舌头。“陆!万分感谢你!”路易斯又打算拥抱陆三冬时,被踏着步子走过来的赵云泊用手臂拦住,“一码归一码,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陆!赵为什么总是这么没有人情味!”路易斯收起画架,瘪着嘴十分委屈。
陆三冬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她往地上看了眼,忽然嘀咕了句,“鞋带掉了。”
赵云泊发誓她只是条件反射地蹲下去给她系鞋带,至于中断了三年的条件反射为什么突然间续上来,赵云泊把这种行为解释为“关爱老弱病残孕,人人有责”。
手指甲戳着手心,陆三冬不争气地脸红了。她很多时候决定不放弃这个人,不是这个人一掷千金的时候,而是这个人下意识地蹲下来却又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
“完美!”路易斯举着相机把画面定格,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围着两人转起来,“陆!赵!做我的御用模特如何,十万美金一个月好不好!”
赵云泊警告路易斯最好把照片销毁,毫不客气地拆穿道,“路易斯,你能给出十万美金一个月,也就不用在这里当画匠了。”
陆三冬神态收放自如,她权当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两人吵架。
“赵!梦想你懂不懂!不要这么俗气!”路易斯抱着画板,仿佛得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种梦想!一种力!”
路易斯瞪着他那双碧蓝色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等赵云泊回击,哪想赵云泊捏了捏眉心,直接从路易斯的画夹里挑出一幅画来,“来,签个名,以后成为人物时,我好拿出来拍卖。”
“啊?”路易斯一脸懵逼,这个女孩居然没有回怼他。
“我下一次回到意大利时,希望你已经崭露头角。”赵云泊非常郑重,“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很不错,如果你能入校,我想我会非常愿意投资一个值得期待的人。”
陆三冬惊异地看着赵云泊——她一脸无奈地看着围绕着广场尖叫的路易斯。这个男人,哦不,准确来说应该叫男孩,其实也才十六岁而已,但迫于生计,他得逼着自己成为一个看起来恣意与别无所求的大人,像所有流浪画家一样,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孑孑独行。
“赵!我爱你!我爱你!”路易斯疯狂地想要拥抱这个女孩,被人一把冷漠地推开还是依然很兴奋,“上帝祝福你!”
赵云泊望着忽然开始飘雨的天空,上帝的心情多变着呢。说好的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呢。
赵云泊拒绝了路易斯回家的邀请,她把兜里一直揣着的干净口罩扔给陆三冬,“带上,大明星。”说完,又把自己头上带的棒球棒取下来扣在这人头上。
夜色深沉下来,赵云泊忽然想起陆三冬的腿近一天没换药了。她忽然庆幸自己没把卡和钥匙都放在包里。她们只在屋檐下站了一分钟左右,便有房车过来接了,虽然赵云泊相信百夫长黑金卡的服务对顾客隐私的保密工作,但是她不相信其他非工作人员,毕竟酒店是最人多眼杂的地方,无论什么酒店。
总统套房里,赵云泊坐在沙发上看医生帮陆三冬换药。果然,这一天没换药,小腿处都有些肿胀。赵云泊觉得陆三冬挺不要命的,她都不敢那样子去参加ESCAPE的比赛。这一次ESCAPE最后一组的一个国内选手出事了,本来就有心脏病,瞒着家里人参赛,半路没了命。
“赵小姐,这位小姐的骨头恢复得很好,皮部肿胀不会有什么问题,稍微休息两天就能好。切忌海鲜、辛辣、油盐等重口味的食物。”
医生停顿了片刻,又说道,“这个,如果赵小姐嫌麻烦,我们也可以派人给您们提供洗浴服务的。”
“……”
“不用了!”两人齐声说道,“没事了。”
医生笑了笑,“两位真默契,我们竭诚为你们服务。”
等人走后,两人独处一室还有几分尴尬,赵云泊觉得应该说点什么,陆三冬也思量着是不是该说话打破这僵局。
“好像时间还有点早。”两人齐声道。
“……”
“你想睡觉了吗?”两人又同时开口道。
“要不再等一会儿吧。”两人说完都闭嘴了,无语地看着对方。赵云泊歪躺在沙发上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跟被戳了笑穴一般。
陆三冬本来没想笑的,但是笑声这种东西太容易感染人了,也靠着轮椅哈哈哈地笑起来。跟两个傻子一样。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两个人都停下来,赵云泊仰头看着天花板和水晶吊灯,“你生病了?”
“嗯。”陆三冬乖乖地回答,“对不起。”
赵云泊听着软软的鼻音,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其实还是当年跟着她的女孩,生病了跟别人说什么对不起呢。
“dice说什么时候能治愈?”赵云泊知道她不是身体生病了。
“我不知道。”陆三冬摇头道。
两个人静默半天,赵云泊无奈揉了一把脸,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两个人走到现在这个局面,但如果可以,她也并不想与这个人冷眼相对,“今天晚上,咱们两人把所有的人都忘掉,把对方当作明天就要分离的朋友,好好聊聊天怎么样?”
就像很久以前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玩游戏的时候。
赵云泊想,以往都是别人服侍她的份儿,怎么遇见陆三冬,自己总是又帮人洗脚又给人递漱口水的。这一怪陆三冬常生病,二怪以前的老习惯。
赵云泊小心翼翼地把陆三冬抱到床上,自己洗漱完毕才爬上床去。陆三躺到她的怀里,她给人仔细地掖好被角。两人都穿着衣服裤子,但夜晚还是会冷的。
“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陆三冬望着天花板笑道,她何止能听到心跳声,她闻得到这人衣服上的味道和触得到这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没心跳我就死了。”赵云泊闻得到她的发香。
“我今年长高了吗?”陆三冬问道。
赵云泊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长高了一点点吧,但比我还是差远了。”
嗯,其实只差了三厘米而已,但是陆三冬看上去就娇小很多。
陆三冬哼了一声,“高有什么用,笨死了。”
“你赵姐姐我每次年级考试第一的好不好,除非是我不乐意。”赵云泊率先打断道,“就是姐姐,不许喊泊崽,你只比我大三天而已!”
陆三冬闷着头笑了一声,“泊,崽?”
赵云泊仰头郁闷地“啊”了一声,放在女孩额头处的手往下捏着她的脸颊,“嗯,又干什么?”
“想问你明天放学等我回家吗?”陆三冬说道。
赵云泊犹豫了片刻,“除非你答应周末陪我打游戏,我就天天等你回家。”
“那我自己回家。”陆三冬不情愿地偏头去看赵云泊。
“好好好,你不陪我打游戏,我也等你回家。”赵云泊慌忙道。
陆三冬转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也陪你打游戏。”
傻不拉几的。月亮走到上中天,寥落的几颗星子消失在乌云中。
“晚安,泊崽。”
“晚安,冬子。”
深深浅浅的少年时代的梦,若即若离的近在眼前的人。无论多难平,都要清醒。
电话铃声在耳畔疯狂地响起,赵云泊忍着火气接起电话,“说话。”
dice在电话的一头咆哮着,“三冬昨天晚上为什么回国了?你在干什么!”
赵云泊看着身侧,人早就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赵云泊急匆匆地穿鞋洗漱。与此同时,赵云泊看到了林久安发过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