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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竟不知府中仆人们做事竟是这般利索,他才起身穿戴了衣物,正准备用早食,少佳进来传话周管家在外求见。他看了眼立在身侧的似锦,回了句“请进来吧。”
他们兄弟几个大小就将周管家当做父亲的使臣,犯了错处,父亲总是让他代为执行,所以他们小时候极为惧怕他。大哥胆子最大,仗着母亲宠爱捉弄过他一次,想让他知道他们是主子,由不得他这个下人借势耀武扬威。谁知周管家却是不动神色,拽着大哥后领口直接提到母亲跟前并不说话。大哥壮着胆子恶人先告状,声泪俱下控诉自己被个下人打骂,正说得兴头上,冷不丁一阵痛意袭来,回头一看,可了不得,父亲竟是拿着粗木圆棍不管不顾的敲打。大哥又躲着求母亲救他,谁知母亲只是冷着脸看父亲挥舞棍子。大哥都挨了打,他们缩在门外哪敢胡闹。
待父亲停了棍子,大哥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母亲这才站起身,连看都不看大哥一眼,冷声道:“看来把你们惯得太过无法无天。你父亲让周管家管你们是想让你们认识到自己错误尽早改掉,谁知你们变本加厉。躲在门口的那两个,都给我滚进来。”常万德和常万春抖着身子挪进来,低着头不敢看父亲和母亲。
“今儿不许吃饭,都给我去院子里跪三个时辰,回去把先生布置的课业抄二十遍。往后若再让我们知晓你们对周管家不敬,别怪你们母亲我不讲情面。”
往后,他们几个没人敢在不听周管家的话,个个跟受了惊的小老鼠似的。
过往虽是挨打过多,这会儿却也是很怀念那会儿无忧时光。周管家进来垂着头行礼,规规矩矩跟往常一样,让人忍不住亲近。
“小时候周管家一直照顾我们,大了怎得竟如此生分?”
周管家轻笑:“给主子们行礼,怎能算是生分呢?昨儿底下丫头小子们已经将锦霞苑收拾好了,这会儿代老爷传个话儿,三爷今儿就能搬过去住了。”
“往事历历如昨,不觉中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三爷却是一直扯着以前的事,似锦不知所以,小心地瞧瞧三爷又看看自家老爹。
“那时老爷也是为小主子们好,盼小主子们成才。老爷怕自己管得狠了心疼,便让奴才来当这恶人了。”
三爷看到他脸上多了几重褶子,曾经健硕的背都有些弯,青丝中夹杂了不少白发,莫名酸涩起来。父亲、母亲和他都老了,良久才说:“在常府多年,周伯劳苦功高,往后只要万德在,周伯必然一切无忧。”包括周似锦,他时刻铭记于心。
周管家咧嘴笑了笑:“老奴记得小主子的话。今儿三爷便搬过去吧,锦霞苑空了那么多年,也该热闹些了。”
“听周伯的。”
周管家临走前看了女儿一眼,退了出去。
似锦上前将食盒打开,挨个端上了桌,谁知那人却不动筷子,铁着心要重叙旧话。她倒是无所谓,就当听故事,更何况其中有她爹呢。她不懂事那会儿,爹都是拖着魏大婶照看她,完全不知爹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他执起筷子挑挑拣拣一遍,未尝几口。菜色虽好,他却是没胃口,反倒是兴致满满地将自己幼时做得坏事说了一遍。拿着渔网将母亲最爱的锦鲤从池子里捞出来扔在石桥上看它们四处蹦跶直到蹦跶不起来,直到母亲气冲冲地过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扬着头无辜地问:“不是鲤鱼能跃龙门吗?我想看看它们跃龙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老夫人当时满身怒气却不知该怎么发,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白皙脸蛋,让下人将死鱼尸体给清理了,眼不见心不烦。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挨罚,让他在大哥和二哥面前得意了许久。
他还捉弄过周管家。炎炎烈日下,除了教书夫子,他们都困得直不起腰来,这其中还有看管他们的周管家,早已经单手支着下巴睡熟了。他趁着先生不注意,悄悄挪到周管家旁边,提笔在他垂落的下摆处画了只龟,又挪回自己位置上。天天替老爷奔波,看顾这几个小鬼还要伺候自己女儿的周管家在天气催眠下自然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待小厮过来传话说老爷有事,他便起身走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强忍着要笑不笑的样子,他还没发觉,直到老爷指着他下摆哈哈大笑,他才恍然大悟,无奈的很,这帮小滑头。
直到有一次,表妹来府中小住,见着水塘中游动的小锦鲤很是想要,那会儿他心中的好感已悄然萌生,想让自己在表妹眼中留个好印象,二话不说便进去捉鱼了。那时理智全失,选了最笨拙的一种办法,却不知那看似浅得很的水塘底下全是淤泥,他一只脚陷在里面死活拔不出来。亏得路过的周管家看见,将他捞了出来,彼时只剩满满惧怕哪还管什么在表妹心中自己是何模样。在最无助时,只听周管家在耳边反复念叨:“莫怕,没事了。回去换身衣裳,喝口热汤便好。”他自然没将这事同似锦说,如今想来着实丢人。似锦认真听他说,不觉中脑海里呈现出年幼孩子们和健壮老爹的样子,可惜,她的成长岁月中他参与的很少。心情随着他的话不停改变,嘴角的笑却未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