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2 / 2)
冷汗淋漓着从额头滑下,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旁边有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沉默地审视着他。
沈韵心头一跳,有种时空转换的感觉。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在什么时间里。
但这种晕眩感很快便过去了,他轻声说:“对不起,周总。”
周澜没动,只一双眼始终看着他:“做噩梦了?”
沈韵点了点头,蜷着身子又躺了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沈韵做这个梦已经很久了,有时候一晚上会重复两三次。
即使每一次他都在梦中对自己说,这是一个梦,不要怕,不要怕。
但每一次还是被吓得惊慌失措,被伤的体无完肤。
曾经那么从容自信的一个人,如今却只能夜夜蜷缩着身子,借此来寻求一点点安全感。
只是他的心却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这让他更觉痛苦。
沈韵想,也许上辈子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作了天大的孽,所以今生要让他尝尽人间的甜后,再让他吃尽人间的苦,慢慢凌迟。
若没有先前的甜,如今的苦也许只是习惯的苦,麻木的苦。
但因为有了先前的甜,这苦才苦入了骨髓,令人难以忍受。
如若从没有见过太阳,那么他相信自己是可以熬过这样的寒冬的。
但不幸的是,在此之前,他已经见过了太阳……
身边人的呼吸慢慢平稳悠长,沈韵悄悄下了床,坐到了卧室阳台的落地窗前。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转成了雪花,漫不经心地飘着。
低头点了一只烟,他深吸一口,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叹息轻的如烟雾一般,还未来得及显出形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周澜悄悄睁开眼睛,看着窗台上抱膝而坐的身影。
外面的雪光映进来,勾勒出一个孤独到极致的剪影。
那剪影沉默地抽着烟,侧头望着窗外,如果没有抽烟的动作,或许他会以为那是一尊雕像。
周澜看了几眼,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进入梦境前,他想,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内,犹如碎金般斑驳着岁月,昨夜的一切都仿似一场梦一般。
沈韵已经走了,周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雪已经停了,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物业工作人员已经将路面清理干净,正帮着停在地面的汽车清理积雪。
一切如常,似乎沈韵从没有来过一般。
只是对方穿过的T恤被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周澜凑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奶香味。
沈韵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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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去了高奚父母所在的小区。
自醒来以后,似乎已过了多日,但其实想来也不过七八日而已。
除了设计给周澜看的图纸,他没有把精力浪费一点点在别的地方。
不是不想来的,只是没有勇气,近乡情更怯而已。
怕看到不敢看的,听到不敢听的。
沈韵与高奚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交集,他打听不到也不敢打听高家的任何消息。
惦念着父母,惦念着高原。
每次一想起,就立刻用忙碌来转移心思,但只能转移,却无法根除那根情思。
这一生,高奚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年轻时早早谈了恋爱,对方还是男孩子。
父母一时无法接受,曾经也激烈的抗拒过,但最终因为对儿子的爱而慢慢妥协。
生活刚刚看见曙光,老人刚到退休的年纪,正等着颐养天年的时候,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韵站在路边靠着灯柱点了一支烟,眼睛盯着小区门口。
很多熟悉的人从眼前走过,虽然有人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人太过留神。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别人身上。
沈韵看着他们擦肩而过,曾经那么熟悉的邻居,朋友,此刻对面不识。
一对老人相扶着走了出来,路上的积雪已经扫干净了,两人还是相互搀扶着。
沈韵看了几眼后才认出那是自己的父母。
他的眼圈迅速红了,鼻腔酸楚的发疼,他几乎认不出自己的父母。
母亲以前还乌黑的头发,此刻几乎全白了。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啊,生生白了头,而她还不到六十岁。
父亲看着好一点,但以前挺直的背脊弯了。
虽然看着还好,但沈韵一眼就能看出,父亲的那股精气神没有了。
两位老人低头絮絮说着话向沈韵走来,离的越来越近了。
沈韵努力把视线收回来,转了身,只是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他咬着唇,任眼泪像小溪一样哗一下冲了出来,因为不能放声大哭,憋的胸腔发疼。
泪珠一颗颗砸进被扫在路边的积雪里,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黑色的小洞。
沈韵低着头,想等着老人过去,也许这一辈子,是最后一次能离二老这么近了。
真想,真想扑进父母怀里,告诉他们自己就是高奚啊。
只是拖着残破的灵魂,脏污的身体,又有什么脸再扑进这明月般皎洁的两人怀里?
老人越来越近了,沈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想抬脚就跑,但身体却像被定住了般一动也不能动。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年轻人……”
沈韵浑身一颤,头皮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