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桃花簪(1 / 2)
皇帝对她果然不安好心,之前在百花宴上赐予她的酒里混着软骨散,或许还有些致幻的药物,否则,她绝不可能舞着剑就昏过去。
若非庄胤那时刚好接住了自己,她这张脸可能就不保了。
只是她想不通,庄胤为何就如此巧合地抽到白玉兰,又邀她上去舞剑,还在自己昏迷时恰好抱住自己。
这些事情中的蹊跷,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但缘着庄胤帮了自己一回,她和这个清贵的男人多多少少有了交集。
世间讲的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裴锦瑟一开始便清楚庄胤接近自己,不过是想踩着她爬上更高的位子。
而庄家对她而言,也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因而她和庄胤是盟友,是因利益而走到一块儿的伙伴。说白了,只是各取所需。
至于后来动了情,都怪庄胤老奸巨猾,怪她自己优柔寡断。
裴家上下全靠她一个女子撑着,她孤单地走了太久了,所以渴望在黑暗中的那一点灯光。在庄胤施舍了一些温暖之后,她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撒手,任由自己沉溺。
明知道最后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还是甘之如饴,这样的她卑微,而又病态,哪里还要面对金戈铁马时的冷静从容。
庄胤给予她的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几句山盟海誓,她却为了这几句谎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未免可笑。
时间过去了太久,裴锦瑟也忘记了很多往事,忘记自己是怎么帮他除去敌人,笼络权臣,是怎么助他平步青云,登上尊位。
只记得他成为丞相时,身上那明艳的官服威风凛凛,脸上全是柔情蜜意,哄着她宠着她,那情深义重的承诺,她至今不能忘。
“红妆十里,八抬大轿,我|日后定要风风光光地迎你进我庄家门。从此恩爱不移,白首不离。”
那时青年温文儒雅,手里还拿着一只华贵金钗,将她披散下的发绾上。动作虽然轻柔,但还是无法避免地扯痛了她的头发。
她当时满心欢喜,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满不在意。
恩爱不移,白首不离,多美好的谎言啊,哄骗了她那么多年。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掉你们所有人,都是你们……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没错,没有!我没有对不住你们,你们为何都怪我!”红衣女鬼歇斯底里地怒嚎,尖利的声音将江楚阑的耳膜震得生疼。
她帮着那个人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他却在登基的前半个月,判了她欺君罔上,通敌卖国的罪,将她发配到了西北边疆的宣城,以凌迟之刑处置。
那时通往西北的路,黄沙漠漠无边无际。她被一群官兵押送着,鞭打着,像只牲畜一样半走半爬地到了宣城。她膝盖血肉模糊,那是跪行于地上,硬生生磨出来的,她脊背之上无一完肤,俱是官兵凌|辱,用棍棒打出来的。
她浑身上下疼得不像话,但心里更加难受,塞外黄沙漫了她的眼,让她此生刚毅都土崩瓦解,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这辈子哭得极其少,连从树下摔落,折了一条腿也不曾哭过。除她亲族被害那次外,这是她第二次哭。
这世道对她,向来残忍。
她浑浑噩噩地上了邢台,茫然地看着台下的人。一大群百姓看热闹似的围在下边,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昂,他们拿着石头砸她,拿着烂菜叶丢她,用着最污秽的话语骂她。
咒骂声,叫好声,欢呼声,全在这个小地方轰炸开,支离破碎的字眼落在她的耳朵里,分外难堪。
她快要死了,也不在意那些人对自己的伤害,就任由他们打骂,一丝反应也无。她前半生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后半生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无人记起她镇守过边疆,驱除过叛军,解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无人记得她舍去芳华,披上战甲,身上累累伤疤。
刽子手的刀落在她赤|裸的皮肤外,冰冷,凌厉,剧痛。她感受这刀过皮肤的锋利,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撕心裂肺,生不如死,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流了下来。
刽子手很有经验,巧妙地避过了她所有要害,不伤她性命,让她活着感受这种折磨,不得解脱。
她忍着,咬碎了嘴里的嫩肉,血腥味蔓延了整个口腔。疼着疼着就麻木了,她在临死之际笑了,笑得猖狂放肆,如同一个疯子,粗嘎的笑声像是暮林里的寒鸦,令人毛骨悚然。
她整张脸皮都被割没了,露出了猩红的血肉纹理,再加上那笑容,竟是说不来的诡异,地狱十八层里跑出的恶鬼都没有那么可怖。
她恨啊,这世间薄她,坏她,无人在她落难时伸出援手,无人在她濒死时护她一把。这莫须有的罪名败坏了她,这凉薄人心逼死了她。
就连死都不能解脱,他们所有人的怨恨让她无法往生,只能留在这污秽罪恶的世间,年复一年。
她确实是恶鬼,杀人,噬魂,但这都是他们的错,世间的错。
她曾经,也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啊,何人不爱戴她拥护她?可是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人不鬼,浑身血煞,造就了这整个寺庙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