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商末台(2 / 2)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又问,“这几日,可有穷奇的踪迹?”他虽然日日待着寝殿里闭门不出,但这不代表他消息闭塞,什么都不清楚。
月前清虚观的弟子传来了消息,说他们在穷桑山发现了穷奇的踪迹,正准备纠集一群人过去捉拿猎杀这头凶兽。
穷奇初现世那几十年,一直都在躲着修真人士的追捕,所以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最近几年穷奇似是胆子大了,连着屠杀了好几个镇子城池的人,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根本没办法坐视不理。
“没有传来新的消息,穷奇估计还在穷桑山上。”闵凌兮一边解释,一边收拾着药碗,顺道把溅落在榻上的药汁清理掉。
江楚阑倚在床头那根雕花柱子上,脸上疲态尽显,“掌门可有派弟子出去围剿穷奇?”
闵凌兮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边角还绣着端妍的杏花,鲜艳的赤色像是血染过一样。她想替江楚阑擦拭嘴角的药渍,他却一手拿过,示意不需要她这么麻烦。
她也不觉得哪里尴尬,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莫掌门自然有派弟子前去查看,但是月前出去的弟子没一个回来,长老们也有去找过,同样是一点消息都没寻到,大家都怀疑那十五个弟子已经遇害。”
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敢妄下定论,只能继续寻找着他们的下落。
“那些弟子,都是哪个峰的?”江楚阑半眯着眼,看着窗外耀眼的光芒射了进来,让他眼睛有一丝不适。他转而说,“凌兮,替我去把窗子打开一些……”
“好。”她缓步过去,将那扇半掩着的木窗推开到极致,愈多刺目的光芒布满着昏暗的寝殿。她说:“那些弟子都是自己请缨前往的,我也不清楚哪个峰上的弟子多,可能是司战峰的多些吧,毕竟那处的弟子好战。”
那如此说来,这次围剿穷奇,夏楚眠一定会请求过去。司战峰主战,她又是一峰之主,于情于理都合适不过,想必莫楚洵不会拒绝。
江楚阑没有再说话,忍着灼眼的光亮往窗外看去,他看见枝头海棠憔悴,似乎在这盛夏燃尽了所有热烈。
新植了几株石榴,挂着火红的花朵,一团团的看上去好不艳丽。他其实不喜欢这样鲜艳的红花,总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漫天的鲜血,遍野的哀嚎,以及那人手上鲜红的纹理。
不过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哪里堵的慌,开始喘不过气来。
那一身血煞,该有多么痛苦?成魔比成仙艰难太多,必须断其经脉毁其修为,将满身灵气去除,再引八方怨煞入体。怨灵那般凶狠可怕,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
他们能感知到每一寸骨头碎掉的疼痛,也会感受到每丝新肉长出的麻痒,怨灵的撕扯叫嚣,全都无比清晰,无比折磨。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只要活下来,就得了新生,前尘旧梦,过往云烟一并摒弃。
“你若是无事,也莫要将自己困在这里去,多出去走走吧,清雅峰上多了很多小弟子,也有几个好苗子。”闵凌兮也望着窗外,日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描摹着她娟秀的五官,洗涤着她周遭的昏暗不清。
她这番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她话里意思。不过是劝他莫要执着于过去,将自己困在心魔里边不得解脱,也要他忘掉顾燕辞,重新挑一个亲传弟子,来继承衣钵。
许多人这样劝过他,但他就是这样不开窍,这样执迷不悟,“就算是天纵奇才又如何,终归不是他啊……”
他说过,他江楚阑此生只有一个弟子,而那个人,只能是顾燕辞。
这样的诺言,他永不会背弃,哪怕顾燕辞自作主张断了血脉传承,他也不会丢舍。
闵凌兮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悲悯,大概也觉得他这样可怜吧,说道,“已经过去百年,曲终人也散,你又何必画地为牢?”
“都是我一人的事,诸般苦难,我自己受着。”他笑,像是从前那样没心没肺,从前那样淡漠薄情,但是那双黑玉眸子不会如以往澄澈。
江楚阑掩饰得很好,真像是个不为情伤的人,可是闵凌兮明白,他只是在掩耳盗铃,该忘的忘不掉,该放的放不了。
她叹了口气便收好药碗出去,也不想再劝他什么,反正他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平白浪费心力。
江楚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而目光放在桌上那袋糖莲子上,迟疑了很久,他拿出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甜味一点点蔓延,可他浑然不觉,如同嚼蜡一样硬生生吞下。记忆回到许多年前,久远的客栈里头,那人手里拿着不起眼的糖莲子,明明制作得粗砺,却让他吃出了满口清甜。
他垂下了眼眸,风中只游荡一句夹着叹息的话语,“你们的糖莲子……都不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