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入侵(2 / 2)
要不要去救,他们在等他做决定。金人求的是财,杀的是城里的百姓,但说到底,并不会往他们这里来,他们只要不去惹金人,可保无虞。
乱世之中,不过求一个自保,何况他们还是江湖人。
自古侠以武犯禁,庙堂上的几代君王都曾出过禁武令,致使朝廷与武林之间积怨已深,去岁朝廷与金人交战时,正邪两派斗得水火不容,无一门派对朝廷施以援手,及至朝廷以十五万兵马败于八万金人之手,更被武林中人嗤笑良久。
如今这些蛮子就在眼前,杀,还是不杀。
不杀,凭他们的能力,要自保绰绰有余,若要杀……
江重雪赫然抬头,“我们去救人。”
众人振奋道好,周梨觉得全身发烫,紧紧抓住了江重雪衣袖,压低了声音:“我也要去,”她轻声说:“可以吗?”
如果江重雪说不可以,她就不去。
江重雪看她片刻,点头,“可以。”
她出乎意料。
江重雪把她带上了马,她听到江重雪对她道:“抱紧我。”她不由自主地用两条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数十骑马冲下山去,周梨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她忍着呼吸,双目紧闭,一直到焦灼味侵袭了鼻端,她方猛地睁开了眼睛。
大火满城,百姓奔逃,周围仿佛陷入火窟地府,漫天白烟席卷着墙头。
火是金人放的,没想到风助火势,越刮越旺。
从城门踏进来的江重雪一扯缰绳,那马甚通人性,深知江重雪的意思,前两只马蹄一抬,踢中一个金贼的胸口,胸骨俱碎,口吐鲜血。
周梨紧紧抱住江重雪,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烟雾腾漫慌乱至极的长街,还有被迫逃逸四散的人群。
周梨从小到大,见识过各种心酸艰苦,但还未见识过战乱,她屏息发抖,却没有闭起眼睛。
“这些臭蛮子。”叶火啐了一口,胯丨下高头大马朝前冲刺,途中他手起刀落,砍下一个金贼的头颅。
叶水身体轻便,鸳鸯钺又是近战取胜的武器,她在马上纵身,削掉了另一名金贼的半个脑袋,鲜血喷涌。叶火做她后盾,一掌按住马身,做了个姿势极漂亮极端正的回踢,放倒好几人。
城墙上的长啸又起了,那啸声一时听不出是何乐器所吹,加之鼓声,一片肃杀。
江重雪一骑当先,收割多人性命,血花飞溅,挂在他原本就邪气浓重的眉眼上。
周梨第一次看江重雪杀人,不同于上回在酒楼的比拼,而是真正的杀戮。
七十二斤重的金错刀杀起人来大开大合,所使的是金刀堂最出名的一路流金刀法,以狠戾见长,几乎每一下刀不是断臂便是枭首,清街扫户一般。
风里夹杂呛人的烟尘,苍白的巨烟蜿蜒直上。城门口的士卒用血肉之躯抵挡冲进来的金贼,知府大人一介文官,着了铠甲戎装,在城上指挥御敌。
现在发告急文书请求朝廷速发援兵也赶不及了,即便到了,这里恐怕也已成一座死城。知府眼中露出浓烈自悔,手中旗子一翻,城下士兵开始下一轮冲击。
铠甲被血,披荆斩棘。
叶火叶水飞到城门口,立定了左右两个方位,进一个金贼便杀一个,直至叶火趁着对方软势大喊了一声:“关城门!”
十几个士卒一同推动两扇巨重的城门,振聋发聩,叶火收了刀与他们一起去推门,剩下叶水立在合拢的门缝间斩杀还在往里冲的贼人。
“重雪哥哥,”周梨在扑面的烟尘里松开了两条环住他的手臂,“去吧,不用管我。”
江重雪回首看她,伸手在她腰上一揽,翻身下马。
他将周梨置于一处隐蔽的残垣后头,她缩成一团,把自己放低,仰起脸对他点头。江重雪怔了一怔,恍惚想起他救她的那一夜,他翻开碎石木头,也是看到周梨像现在这样,把头仰着,如望神明般望着他。
江重雪冲了出去,于城墙上飞檐走壁,转眼便掠到了城外去砍杀金人,长袖带起了空中浮尘。他长刀挥舞,刀气纵横,让城墙上的知府直了眼睛,大声道:“那是小楼的人吗?”
小楼与朝廷有着莫大渊源,可这人拿的不是朔月剑,自然也不会是楚墨白。但无论如何,这人的武功绝非是普通士卒,知府吞了下口水,厉声传命下去,配合那人进攻。
还在城墙上执旗敲鼓以振军心的小兵大汗淋漓,听到大人变更了命令,旋即也调整了击鼓的方式,目眦欲裂地瞪着鼓上所绘的图腾。
然而一支箭在这时凌空飞来,准确无误地射穿了他的心窝。战鼓声顿时停下,显得那长啸声更加孤清悲愤。
躲在焦木后的周梨听到鼓声停了,探出半张脑袋,正好看到那名小兵挣扎了几下,一手持着旗帜,一手紧捏着鼓锤,在火光与烟雾中下落。
浓云移开,在这顷刻把大喇喇的阳光照向大地,火光映衬之下,阳光虽烈,看上去却是苍苍白白的。周梨被突如其来的光芒一刺,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这时,余光里出现一抹纯洁无暇的白,一人凭空闪现,把从城墙上坠下去的那具尸体横在了双臂上。
白衣墨发,风骨雅致,就像雪捏成的。火光在他背后燃起,周梨惊心动魄地看着。他抱住那具尸体定定地立在城墙上,然后将其放下。
城楼下的江重雪看到了他,隔着垒成的尸骨与万千的火海,眼中神色瞬息万变。
金错刀还在淌血,他握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向着城墙上那人一跃而去,刀刃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华光——
“楚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