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交心(2 / 2)
没走两步,她因为一直被绑着,此刻腿脚发麻,委顿在地,可怜兮兮地抬头。
江重雪一脸无奈,叹了口气,一撩衣袍蹲下,“上来。”
周梨开心地把四条细胳膊细腿往他背上抡,她闻到了江重雪身上淡淡的皂香味。
月光穿漏屋檐角,照着城中的万千巷陌,重重飞檐俱都掩映在灯火底下。
过了很久,她说:“重雪哥哥,我以为你把我扔在那里就不管我了。”
江重雪绷成一线的嘴唇有点僵,“要是不管你,谁来伺候我?”
周梨难得笑了,“好,明天我给重雪哥哥洗衣服。”
江重雪哼了一哼,她趴在他背上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太重,“重雪哥哥,我好困。”
“睡吧。”江重雪低声道。
半晌,听到背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并了细小的鼾声,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一盏灯笼下,昏黄光线里还有一树银杏,树前是一家客栈。
周梨一直睡到第二日的朝阳四合。她被浮光闪醒,掀被下床。窗户纸上映着影影绰绰的阳光,有咿咿呀呀的调子低回婉转。她听了一会儿,推开窗户。天色明亮,屋顶上的雪逐渐化尽,周梨所在的屋前正对那棵高大如盖的银杏树。
江重雪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手上一片叶子,正吹着一首曲子。树下经过的路人好奇地抬头,江重雪一曲中断,手里的金错刀挥舞起一阵飞沙走石,把底下观摩的人群吓得退避三舍。
周梨笑起来,江重雪扭过头,周梨笑道:“重雪哥哥,这首曲子真好听。”
江重雪嘲笑她:“你这生在不毛之地的乡巴佬也能听懂?”
周梨眉毛抖了抖,江重雪一贯如此,千万不要为他生气,这样一想就淡定许多,说道:“原来你会吹叶子。”
很久,江重雪方说:“我娘教的。”
周梨一怔,这是认识江重雪以来,他第一次提及家人。
安静片刻,江重雪忽然道:“你怎么从不问我关于楚墨白的事情?”
周梨讷讷的,“我以为你……”
“几个月前,楚墨白领着正派人马渡过长江,覆灭了我金刀堂,”江重雪微偏着头,以至周梨看不清他脸上神色,“金刀堂一百零三口,除我之外,无一存活。”
怪不得那一日听了说书先生的话,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周梨还记得说书先生口中的金刀堂堂主的名讳,“江心骨……”
“他是我爹。”江重雪静静地说,“金刀堂被灭后,我便想去找楚墨白报仇,不料因怒伤攻心大病了一场。”他回看周梨,声音低低的,“你一直怕我的金错刀,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楚墨白的朔月剑,那剑杀人不溅血,只留下细细一道剑口,你知道么,我替爹娘收尸的时候,在他们胸膛上寻到那剑口时,恨不能将楚墨白挫骨扬灰。”
这些江湖纠葛正邪之争周梨不懂,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随意就杀害一百多条人命,这难道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么。这个叫楚墨白的人,是大奸大恶之人么,如果是,为什么青城派的人提到他俱是一脸心悦诚服,柳长烟说到他,语气里全是敬意,而江重雪听到这个名字,则恨之入骨。
过了一会儿,周梨小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不屑跟我说这些的。”
江重雪愣了一下,翻身从树上兔起鹘落地纵下,轻稳落地。
周梨见他走到街对面一个卖糖葫芦的跟前,掏出几枚铜板买下两串糖葫芦,举起其中一串向她扬了扬,示意她要不要吃。周梨一个劲地点头,岂料江重雪朝那两串糖葫芦每一串都舔了一口,抬起头来露出恶意的笑。
周梨跺了跺脚,跑下了楼。从楼梯上飞快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江重雪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原因。也许,他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听他说一说而已。不是需要有人安慰,只是希望,有人听一听。
周梨一脚跨出客栈,抬起头,在暮色之中看到江重雪正在微笑。
周梨两只小手一把就抓下五六串糖葫芦,央着江重雪付钱,江重雪不付,她干脆也学他,每一串舔上一口。
卖糖葫芦的小贩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两个诡异的小奶娃,抢声道:“客官,这几串糖葫芦可都得付钱啊,不然我怎么卖给别人。”
“我没有钱。”周梨奶声奶气地说。
小贩见她想吃白食,一把抓住江重雪的衣袖,以防他赖账逃走,“她没有,你总有吧。”
江重雪本来想说我也没有,一转头,见她眼睛里蓄着朝阳明亮的光彩,讨好地看着他,他不由得被她脸上明媚的神采晃了眼睛。
其实周梨长得挺好看,鹅蛋似的脸庞,两道眉秀秀的如远山,眼睛清清浅浅一眼便能看到底,只不过因她身子骨瘦小,不似富贵之家出来的姑娘,那么体面光泽。
江重雪笑了笑,掏出银钱给小贩,把手上的两串糖葫芦也一并塞给周梨。江重雪拍拍袖子,“你要是敢剩下一颗,我便打你一下,敢剩两颗,我就打你两下,你不是非要吃吗,还不把它们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