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1 / 2)
张寡妇这话说得实在有水平,三言两语打压得万玉珍无地自容,一面又恭维到董大癞子心坎上,枉费他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逢迎自己,顿时张寡妇的地位上升到了红粉知己,仿佛她就是自己的温柔解语花似的:
“万玉珍天生蛮横不讲理,你犯不着为她生气,省得她刁悍起来腌臜你。”
万玉珍硬生生被怄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颤着手朝张寡妇挥过去,董大癞子见状对着万玉珍迎面就是一脚,踹得两三步远,万玉珍跌在地上,腿肚子上沾着灰扑扑的鞋印。
董灵踩在门槛上,屈着指敲了敲门扉:“老寡妇遇见老绝户,孤的孤,苦的苦。”神色恹恹,“天底下一对绝配,我要是月老,怎么说也得给你们两个再栓得紧一点。”
“我张萍霞今儿偏要堂堂正正入董家的门。”张寡妇愈发趾高气扬,掐出不对称的半边酒窝来。
董大癞子一看董灵来了,上前扶着张寡妇的莽腰,摸过张寡妇的小腹,獐头鼠目的面相表露无疑:“祖宗,你千万悠着点儿。”他不敢冲董灵,转头对着万玉珍啐一句,“还不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气。”
轻描淡写一句话,将自己肩上的罪过推得一干二净,好像他现在和张寡妇在一起,她万玉珍就是罪魁祸首。
万玉珍面上忍不住涕泗交流,站起身来连讽带刺道:“小虾米游大西湖,你要遭天打雷劈的呀!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丈夫,我算是晓得了。”她神神叨叨,想起什么似的,也不再揪着董大癞子不放,回屋拿了把明晃晃的菜刀出来,两手握着柄剁过去:“一定是你勾搭他!”
董大癞子又准备抬腿,下一瞬被董灵抄过门边上的灰砂砖拍过去,他迎头朝地上一栽,嗑出一块血渍来,他恼羞成怒,气血上涌,第一反应竟然也不是再去护着张寡妇,上前一把扼住董灵的脖颈,朝门框的木沿上震,董灵当时头脑就嗡嗡作响,她也不是吃素的,膝盖骨一抬,朝着董大癞子命根子狠狠一撞。
董大癞子蜷缩着身子歪在地上,一个劲的哀嚎:“反了教,闺女打老子了!”
董灵从他身上跨过去,饶是张寡妇再膀大腰肥,这时候也被万玉珍这股子拼命的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仰着身子朝后头躲。
万玉珍一鼓作气,刀柄被董灵冷不丁夺过去:“一尸两命,今儿没了个张寡妇,你一辈子吃牢饭,他董大癞子继续逍遥自在,天天都是下一春。”
万玉珍势头一下子收住了,经董灵这么一劝,到底还是再而衰,三而竭。
偏偏董大癞子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拖着万玉珍的脚踝,万玉珍猝不及防脚下被他一拽,几乎是下意识去够董灵的手,结果两个人都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董灵倒是安然无恙,除了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轻轻松松站起来,伸手去拉万玉珍,万玉珍却再也受不住,吃痛出声,她上了年纪骨头脆,董大癞子力道刁钻,八成是伤了筋骨了。
张寡妇后知后觉“哎哟”叫唤起来,董灵眼风一刮,地上已经淌了一摊血。
真是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其实说起来,张寡妇怀的这胎也算无辜,但要真托生到这世上来,那才是痛苦的开端。
左邻右舍纷涌而至,有人七嘴八舌朝着里头指指点点,也有人推着板车过来救人。
薛大夫帮万玉珍接了骨,一阵唉声叹气,将董灵拉出来交代了一通,转头又去隔壁观察张寡妇的情况,董大癞子的良心回光返照,却不是对着万玉珍,他面色发白,半跪在张寡妇病床边,磕磕绊绊道:“萍霞,我明天就娶你过门。”
那边动静闹得不小,董灵恍若未闻,喂万玉珍喝了口温水,再扶着人躺下。
“灵灵,”万玉珍紧紧握住董灵的手,救命稻草似的,“你真像你父亲,”提到韦文骞的时候,她眉眼有过一瞬的开怀,“一样铁石心肠。真的,我有的时候特佩服你们这样的人,说抛开就真的抛开了。江东洲的天啊,雾蒙蒙的,我至今还记得,你外祖家里头阔绰的祠堂,他走的那天,我还没心没肺地吃了一大碗蒸奶糕。”
这一声“他”,实在讳莫如深,也不知她说得究竟是外祖,还是韦文骞,亦或是两者皆是。
董灵动作一滞,眼眸晦涩,从什么时候开始,万玉珍的额上竟然不止三道沟壑了,忍不住伸手替万玉珍扶平了眉,她很想告诉万玉珍,你还是不皱眉的时候最好看,这话哽在喉头,始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