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青云(1 / 2)
又一次听到了自鸣钟的滴答声,杨景澄猛然惊醒!他暗暗记下了?章太后的话,但并不打算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娘娘,臣想出京。”杨景澄如是说。
看着杨景澄的坚定,章太后且喜且忧。她方才的话,有一半假意,却也有一半真心。至少,“天下没有哪个老妇人不向着孙子,没有哪个老妇人不惦记娘家”这句是十足真的。因此她欣喜于杨景澄的心性,不容易被人左右,不容易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但也忧虑他的坚持,生母枉死,可谓血海深仇。章太后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时至今日,她总算深切的明白了为何民?间要流传那句“富不过三代”的俗语了。
章家当了?多少代的官,章太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她们是盘踞京中的名门望族,从前朝开?始,族里就有官员无数。因多子且貌美,本朝宗室极爱与之联姻。早年倒还好,虽说她被选为了太子妃,却因本朝后宫不可干政的组训,章家也就是个中等人家。因此子孙或许无才,但至少不会狂妄。
不想世事多变,她因缘巧合之下,成了?本朝第一个掌权的后妃,可巧,她嫡亲的兄长亦有满腹的才华。兄妹两个把持着朝政,连带着章家亦跟着一飞冲天。过往的家规,在庞大的权势面前,被碾成了?齑粉。无数想要攫取好处的人,蜂拥而至的讨好奉承。不曾吃过苦头们的后辈渐渐迷失了?心性,逐渐变得傲慢嚣张。
如瑞安公夫人,明明已经占尽优势,偏偏还要赶尽杀绝;明明已经清除后患,偏偏还要算计冷落庶子。章太后看向杨景澄的目光很是复杂,如若当时他的嫡母,不曾那般的肆意妄为,今日章家一系,是否能够摆脱如此被动的局面?
放眼整个章氏宗族,又有几个人知晓,繁花似锦、烈火喷油的章家,早已四面皆敌?
自古权臣能善终者,屈指可数。章太后不认为自己的娘家能轻易逃过这般天命。不提被欺压多年的宗室的憎恨,便是自己,许多时候不也……恨到怒目切齿、又无可奈何么?
长乐……章太后心里念起这个名字,恼的想杀人的心都有。章家与永和帝在为嗣子博弈,她与哥哥又何曾不在为此博弈。作?为权臣,章首辅想要更容易掌握的帝王;作?为太后,她想要的却是自家江山千秋万代,岂肯容忍废物猖狂。
好容易出现了?个各方皆能勉强接受的杨景澄,呵,生母死在了嫡母手上,而他嫡母,姓章!
“你想出京,是想避开京中纷乱么?”章太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疲倦。
“是。”杨景澄爽快的答道。
“你可知,有些纷乱不是出京便能避开的。”
杨景澄喉结微动,面对着老谋深算的太后,他选择了实话实说:“至少彰显了我不想夺储之心。”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么?”
杨景澄没说话,他知道自己骗不过太后,索性所有要撒谎的,都闭嘴不言。
但有时候无声的回答亦是回答。章太后喃喃的道:“我若是个男人,我也想坐那个位置的。”若不是阻力着实太大了?,她甚至想效仿先贤,也在御座上过一把女皇的瘾。可惜时事变迁,世道再不会像昔年那般暂时容忍女皇了?。
杨景澄想说什么,又赶忙止住。他侧抬着头,看了?兰贵一眼。兰贵一个激灵,站在太后侧后方的他立刻讨好的冲杨景澄点头哈腰的笑。
章太后的余光瞥见了?兰贵的小动作,直接吩咐道:“兰贵,你出去看着门。”
兰贵为难的看着太后,小眼神儿不停的往杨景澄那边飞,拼命的暗示着什么。
章太后不以为意,对他挥了挥手,又对杨景澄道:“你起来吧,来我这儿坐,咱们祖孙说说体己话儿。”
兰贵惊的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太后她老人家不单把人都撵走,还要杨景澄挨着她坐!!!您老知不知道,这位武艺非凡的世子,能一家伙拧断您的脖子!!!
章太后翻了?个白眼,她实看不上兰贵的小气样儿。抬手指了?指门外,压根没有跟兰贵废话的兴趣。兰贵无法,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就在关门的档口,还鬼鬼祟祟的探头进来看了?好几眼,章太后咬着后槽牙对杨景澄道:“日后你要做了?皇帝,把他放去坤宁宫,一准得心应手!”
原是有些压抑的气氛,硬是叫兰贵折腾出了几分喜感。杨景澄坐在了金孙宝座上,笑出了声。
“事到如今,我若说半点没想过,那对您着实太不敬了些。”杨景澄这会子彻底想开了?,他眼前是无边无尽的迷雾,与其小心翼翼的试探,还不如昂首踏步的向前。横竖看不见,摔死的概率没有任何差别。
章太后不置可否。
“可是华阳哥哥待我不薄。”杨景澄老老实实的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自幼孤僻,其实与英大哥哥,也是近几个月才熟悉的。早盼着有个肯关爱我的兄长。恰好遇到了他。”
“于是你就死心塌地了?”章太后道,“他现连太子都没混上,对值得拉拢的人自然和气些。翌日当了?皇帝,可就不定怎样待你了?。伴君如伴虎,并非戏言。”
“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杨景澄极为认真的道,“若是,我认!”
“你……”
“但我不能在他翻脸之前背叛他。”杨景澄诚恳的道,“娘娘,圣上确实不该把他放去锦衣卫。那里,全是杀戮。分明几板子下去便招了?的人,锦衣卫权当没看见,自顾自的换着花样折磨。他们根本不为审案,就是……为了?……为了?……”杨景澄一时词穷,想不到用什么话去形容心里的感受。
“凌虐往日高高在上的高官们的快感。”章太后接住了杨景澄的话。
杨景澄深吸一口气:“我在那处带了半年,因不是主官,许多事能避则避,依旧让我……噩梦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