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万恶(2 / 2)
这个尴尬时候,铁树那边传来了些微动静。
梁寅抬头望去,狰狞的铁树上倒吊着四个小官。
“看见了吗,树上倒吊着的那四个,”梁寅目光指着远处,蹙眉道:“你这桩案子,如果我办不好,我也是那么个下场。”
祝辞若有所思。
梁寅面色凝重:“你在想什么?”
“想你在上面的样子。”
“……”梁寅目视前方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音色有些木讷:“你在说什么……”
祝辞清心静气,不懂他又怎么了,继续说:“背上穿着铁钩,吊在树上、血淋淋的样子?你们这里小官也要受刑?”
梁寅冷静下来,明白是自己想多了,沉声道:“这是第十九层的那四个,估摸着是看守失职,让你逃了出来,”梁寅思忖着:“这罪过可不小了,要挂在树上挺久的,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仿佛是为了响应梁寅这句话,一个小官呜咽了一声,握着倒刺的手一松,朝着坑底深处掉了下去。
“他这是……”
“没挺住,”梁寅低垂着眼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死了。”
彻底死了,熬不到地府的尽头,也熬不到出去的时候了。
祝辞转移了注意力,看着梁寅阴火之下立体的侧脸,问道:“那鬼差岂不是越来越少了。”
“不会,”梁寅指着坑底,“有鬼差死去,就会有新的鬼差从坑底爬上来。”
言语间,一只黑色的手臂攀上了深坑边缘,缓慢地撑了上来。
那是一团鬼魂,浑身只有脑袋和双臂是正常的尺寸,其他地方都是皱缩在一起的,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鬼魂站定,喘着粗气,慢慢生出来体面的皮肉,身子也张开了一些。
“是你?”梁寅越看他越觉得眼熟。
“官爷!”闾桂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还是很矮,头顶才到梁寅的肚子。
梁寅这才记起来此处正是第三层。
“也算是有缘,没想到新上来的小官居然是你。”梁寅脸上的沉重已经藏了起来,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怎么感觉自己变矮了?”闾桂扭着身子蹦了几下,还跟地上的祝辞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也在啊。”
“你且低头看看。”
闾桂不明所以,低下头看到自己居然没了小腿,惊呼起来:“我的腿呢?”
“地府的小官,都是这样的。”梁寅见怪不怪。
闾桂脸上写满了悲愤,又闻到了什么味道,往自己身上使劲嗅了嗅,“怎么有股子尿骚味?”
“……”祝辞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赶在牛三回来之前走吗?”
梁寅笑着点头,也没有兴趣跟闾桂寒暄,扶起祝辞信步往外走去,想趁着没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地销声匿迹。
要是给牛三知道他擅自给铁树施肥,又要骂骂咧咧好几回。
难就难在牛三跟横陆一个德行,实在经不起念叨,一开门正巧遇上牛头还有马面。
牛头扫了眼祝辞,下面是小半截光溜溜的腿,身上还披着地府白鬼的外袍,一瞬间就什么都懂了,不屑的冷哼一声,一副想发作又不想招惹祝辞的样子,将二人迅速的轰出了铁树司。
“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走在石阶上的时候,梁寅还能清晰地听到牛三问马四:“这两人是瞧上我这块地什么了?有树还是有月光?我说五爷怎么叫你打个宽点的榻,你赶紧给他做!省得他们总往我这跑!”
梁寅撑起眉长吁短叹:“我的名声啊……”
祝辞一时忘记恼羞,觉得这位小官爷脑子不太好,笑道:“你有这东西吗?”
梁寅领着祝辞穿过虬曲的走廊,脚下的木板踏起来“咯吱咯吱”的,很是不结实的样子。
走廊两侧有飞流直下的江水,掩映在石壁之间。
走过一段距离能看到视野突然宽阔起来,同连着无常内殿,殿里几乎空无一物,唯独右侧的案台上有顶三脚香炉,却没点着。
一位年迈老妪坐在无常殿的石阶上,手里捧着卷书。
老妪白发盘在头顶,脸上布满崎岖的皱纹,却有着端庄的身姿和精致的小妆。
“孟姑婆。”梁寅颔首,一改往常地不在意,对她似乎格外重视几分。
孟如常抬起苍老的双目望向祝辞。
“请姑婆治治,还是个活人。”梁寅将他放到椅子上。
“人?”姑婆侧首,径直点破道:“活着倒是不假,却不是个人了。”
梁寅心底咯噔一声,祝辞依旧是那个洞察一切的微笑。
孟如常望着祝辞赤红的双目,答疑解惑:“良善丛生之处,往往也藏着万恶的源头,万恶源头,能是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