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死亡证明(1 / 2)
肿瘤科里,每一张床位的病人都能书写一场悲欢离合的故事。
有些人很幸运,有伴侣、子女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可以苦中作乐,哪怕结局不尽人意,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也能不留遗憾,相守相伴。
有些人很不幸,在苦海中孤舟求生,撒手人寰后,还留下一地鸡毛。
两人下了?车,连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放回家,马不停蹄打车赶到医院,提着行李直接到了肿瘤二区。
还没进办公室,远远就听见了?一道气势汹汹的拍桌声,以及一个男人响亮的大嗓门:“我和我妈才是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她算个什么东西?给她不给我?!就没有这个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办公室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患者和家属,往里头探头探脑张望。
护士长叉腰喊:“都别围堵在这儿看热闹啊,还有人要进来开药看病谈话呢!”
又进去劝说:“有话好好说,不要拍桌子,我们还要工作,其他病人还要看病。”
男人稍微放低了?声音:“那你们把我妈的死亡证明开给我,我拿到证明就走,我也不想跟你们闹,我也要回单位上班挣钱,我不闲。”
张跃在电脑上敲病历,看也不看他,语气不耐道:“死亡证明按规定就只能开一份,我已经给了?周老师了?,你找我闹也没用。你就算把我投诉到医务科去,我也就只有这一句话!”
简清回到病区,围在门口的看热闹患者和家属自动给她让开道。
简清冷冰冰遣散围观群众:“不要围在这里,都回自己房间去。”
她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挺能唬人。
虽然爱看热闹,但大家都有些怕简医生,恋恋不舍往里面看了?几眼,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简医生冷冰冰的脸色,拉着身边人慢慢散去了?。
办公室里,张跃身后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黄,瘦削,秃了?半个脑袋,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看着张跃写病历:“你不给我,我以后有空就来医院,坐在你身后,看着你工作,我也念过书,算半个知识分子,我不医闹,我就要讨一张证明书,就这么简单。”
简清没来得及换上白大褂,直接进去,先让围观劝说的几个医护人员散开去做自己的事,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亲自和中年男人对峙:“两年前给你打电话,叫你来医院,没听见你喊妈喊得这么亲切。”
冷漠的语气一如既往有些讥诮。
当初鹿饮溪和她不熟的时候,偶尔会被她这么嘲讽一两句,让人恨得牙痒痒。
中年男人是赵老?师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姓王,名恩义。
两年前赵老太太生病入院,确诊癌症后,简清要来亲属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医院办入院手续。
为预防医患纠纷,医院救治一些无亲无故无友的“无名氏”,如流浪汉时,必须先上报给医务科,经医务科同意后才能收治;如果尚有直系亲属存在,医院一般会先联系亲属,催亲属过来办手续、签字同意。
两年前,王恩义听到赵老?太太得了?癌症,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那年赵老太太捏着报告单,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门诊候诊区的蓝色椅子上,小小的身子越发显得佝偻。
简清下了?门诊,看见她还一个人坐在那儿,就说:“你叫个邻居来也行,我给你办入院。”
赵老太太就找来自己的邻居周老太太作陪,简清才敢把她正式收入院,给予治疗。
后面,她让人多次联系王恩义补办手续,王恩义直接把医院电话拉黑了?。
简清就在承担极大医疗风险的情况下,给赵老太太实施治疗。
王恩义看简清穿着常服,语气不善,问:“你谁啊?你认识我?”
张跃站起来:“师姐,怎么提前回来了?”
王恩义一听就问:“你是管他的领导?那你管不管事?”
简清没回答,只冷道:“死亡证明我们只出一份,你要天天来,我们也只能天天请保卫科的人来。”
患者在医院死亡,医生会开具《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一共两页,其中一页医院存档留底,另一页有三联,分别由家属、公安局、殡仪馆保管。
“我是她名义上的儿子,你们把死亡证明给了?别人,我怎么办?我怎么去公安局替她销户?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家的人,就算活着的时候关系不好,死了也要帮她操办点后事吧。”
办公室里见多识广的医生护士纷纷在心底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什么销户?怕是有什么房子、遗产要过户,才眼巴巴地来抢死亡证明。
隔壁医疗组的一个医生说:“小张医生给了?谁,你就去找谁要,你之前又没来过医院陪护照顾,我们医院当然选择交给知根知底的人。”
王恩义:“我要是找得她还用得着来医院看你们的脸色?”
他十多年没和他继母联系过,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也不知道她的同事、邻居叫什么,还是今早在几十个人的家族群里看到她邻居拿她手机发的死亡讣告,才知道人走了?,连忙和单位请了假,跨市来医院拿死亡证明。
他们家房产证上有继母的名字,需要拿到继母的死亡证明,房子才可以过户给他。
简清神色淡漠:“我们这边谁交钱,谁陪护患者,最?后死亡证明就给谁。”
张跃跟着打配合:“这两年赵老师在我们医院治疗花了十几万,都是她邻居交的钱,要不然你替她邻居补交一下医药费?”
其他医生附和说:“对啊,你补交一下,我们再帮着劝劝,让她把死亡证明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