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1 / 2)
桃花开的时候,城东谢家的小姐死了。
谢家是银城最富足的人家。谢家老爷谢良钧共育有六子,均是人中翘楚,尤其是谢家大公子谢隐淮前几年刚高中了状元,颇得圣上宠信,谢家更是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谓荣耀非常,不料就在这时候,谢家小姐谢暮遥却死了。
谢家小姐谢暮遥,排行第七,年方十五岁,正值及笄之年,是谢家唯一的女儿。人们对她的印象并不深,但谢家既是大家,谢家小姐自然也是极尊贵而矜持的,而况又是唯一的女儿,自是不知何等的娇贵。平常人虽轻易见不得面,不过想来自然是美貌而贤德的,可惜小小年纪就因病而香消玉殒了,真真惹人叹息。闻听地方上几个有名的多情才子还专为这薄命红颜做诗祭奠,不过据说他们都并未见过小姐本人……却不知晓其中是否别有隐情。众人说了一回,又叹了一回,各自散了。
对此事最是痛心的自然算是刚上门为李家公子提亲的吴媒婆了。可怜她舌灿莲花了整整半个月才让谢家老爷松口让她带人前来看看,没成想李家公子还没进谢家大门就传出了小姐病死的消息,让人怎能不黯然神伤。
李家公子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趴在谢府门口嚎啕大哭,嘴里一直唤着“七妹”,竟是丝毫不顾形象。观者无不为之心酸,心道这谢家小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痴情的男儿,可惜红颜薄命,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谢府管家听下人禀报后连忙赶到前门口,看到正向门房苦苦哀求的李家公子。
“公子,您……您还是回去吧。”管家急忙迎上去,劝道。
“七妹……”李家公子抓住管家的手,又哭了起来。
管家忙劝道:“公子的一片痴心我家小姐自是知道的,她在天之灵看到了一定很高兴,只可惜我家小姐命苦……”说着他又想起自家薄命的小姐,眼圈也红了,勉强忍着继续道:“公子也不要太过于伤心了,身子要紧。”
李家公子抽抽嗒嗒地道:“李俊欲拜见泰山大人。”
泰山大人……管家额上一滴冷汗,神情也僵硬了很多,勉强保持着恭敬道:“我家老爷新失爱女,悲痛过度,正在静养,只恐不便接待公子。”
李家公子哭道:“既如此,李俊便不打扰泰山大人了,能否让我见一下七妹?”
管家叹道:“公子痴心一片,老奴怎敢拒绝,只是男女有别,老奴……”语毕深深地叹了一声。
“七妹虽然仙去,她也仍然是我李俊的妻,我一定要去见她!”李家公子悲痛欲绝地喊道。
管家被震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心底不由得一声冷笑。他和自家小姐连面都未曾见过,何来如此痴情,他做出如此姿态甚至不惜娶个牌位自是冲着谢家来的。到底李家虽也不差,却是万万比不上谢家,何况谢家圣宠正隆,若能攀上则是再好不过。
虽然心里万分不屑,管家还是很恭敬地道:“这事老奴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公子暂且先回,待老奴禀报了我家老爷再给公子回话。”
李家公子自是不肯,继续哭嚎着。好说歹说地又纠缠了好久,总算把他给送走了,管家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
谢良钧听完管家的禀报后,并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新失爱女的悲痛让他原本高大壮实的身子瘦了一圈,眼窝也是黑黑的,但他脑子仍是清醒的。谢家最近几年确实太过惹眼,这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是时候让淮儿回来了。
一边想着,一边唤人展墨,他简短地写了信,绑在信鸽腿上。看着信鸽渐渐消失在空里,他才收回了视线,吩咐道:“去请曹先生来。”
曹先生是银城最有名的地理先生,谢良钧请他为女儿看了块好地方,又亲自督促着下人们筑墓,垒砖,砌石头,稍有不好的地方都不厌其烦地要求重新来过,有时急了甚至会抢过下人的锄头亲自动手。所有人都纷纷感叹着谢家老爷真是一个好父亲。
七日后便到了出殡的日子。谢夫人扶棺痛哭,舍不得送走,但终于也被劝退了。谢家的人均是一身白衣素服,谢良钧亲自牵着执绋,一路痛哭流涕送女儿最后一程。观者众多,看着他哀戚的样子均都唏嘘不已,又有些莫名的愉悦。常人能有什么机会见到谢家老爷哭呢,这一次真是来着了。
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墓前,众人却都愣住了。一个很瘦小的身影躺在墓边一动不动,衣衫褴褛,分明是个小乞丐。
下人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自家老爷,只见谢良钧眉头深锁,面色深沉不已,不知再想什么。
曹先生却打了个冷战。有下人上前去要把那小乞丐抬走,谢良钧喝道:“慢!”
下人吃了一惊,连忙停下,束手站在一边。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活的死的?”
那个下人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回老爷,死了。”
谢良钧嗯了一声,并不搭话,也不说要怎么做。曹先生忽地走上前去,仔细看了那小乞丐,面露喜色,道:“恭喜谢老爷,谢小姐果然是有福之人,这孩子可不得了啊。”
谢良钧面色缓了下,问道:“此话怎讲?”
曹先生一脸神秘地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他出现在此,可见与小姐是有缘的,谢老爷不如让此人和小姐结为阴亲,也是慈父之意。”
“阴亲?”谢良钧沉吟着,自家女儿死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倒不是担心孤坟有伤风水之类的,只是怕女儿黄泉路上无人陪伴未免孤单。但一来合适的人不好找,哪里有那么凑巧就有年纪相当的男儿死了呢。二来嘛,谢家到底不比普通人家,随便找个人只怕会玷辱了女儿。若找活人则有失阴德,便也把这事放下了。此时听曹先生这一讲,这小乞丐竟是大有来头,不由得踟蹰起来。
众人自看到那躺在墓边的小乞丐就开始议论纷纷,又听了曹先生一番话,更是好奇得不行,都巴巴地看着谢良钧,看他做何决定。
“曹先生的话,谢某自然是信得过的,那就依先生所言,结了阴亲吧。”并没让众人等太久,谢良钧便开口道。不再理会窃窃私语的众人,他抚着女儿的棺椁,喃喃道:“遥儿,如今爹爹也只能为你做这点事了。”
这结阴亲,也是很有讲究的。梳妆打扮,唢呐锣鼓,一切都和平常人成亲一样,并没有丝毫怠慢。只是小乞丐没有亲人,便省了那门户帖。小乞丐已被人净了面,换好了崭新的大红新郎服,新娘也照旧带了那凤冠霞帔,于是拜堂。礼成,烧了纸糊的冥器,这便算是结了阴亲了。过几日,选了个好日子,便把两人好生安葬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