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2+53章(2 / 2)
干草发出轻微的“咔擦”声音,闻徵竖起耳朵,竭力分辨向他走来的“小朋友”,忽然,他呼吸一紧:一片软软的、微凉的“棉花糖”碰上他的指尖,触感细腻熟悉,毛绒绒的头顶更直接拱到他掌心。
“你好啊,”闻徵舒展开眉眼,缓缓蹲下,像遇到儿时玩伴,探出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骑手们都是从骑这种小马开始学马术,十岁前,闻徵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匹美洲矮种马。
“小姑娘还没有名字,”易承昀在他身边蹲下:“等你给她起名。”
“让我想想,她的花色是怎样的?”闻徵搂住只到他身高一半小马,蓬松的鬃毛柔顺温暖,像天使亲吻在手上:“诶?她背上有东西?”
“是给你的礼物,”易承昀揉了揉小马头顶的软毛:“她身上有两种颜色,身体毛色像融化的焦糖,四个蹄子黑得像从煤坑里爬出来。”
闻徵摸到马背上的东西,像小盒子,取下放在耳边摇了摇:“是什么?”
易承昀鼓励道:“打开看看。”
闻徵索性坐在地上,专注拆“礼物”,不确定问:“这是……太阳镜?”
易承昀解释:“这是‘精灵之眼’,戴上后你可以自己来马场,带马去散步,去哪里都可以。”
闻徵不知道,他手上的是全世界首款“人工智能视觉系统替代人眼”的产品,除去一般智能眼镜的功能外,“精灵之眼”能帮助盲人躲避障碍,识别物体、定位、导航……能让视力障碍人士和健全人一样正常出行。
“来试试?”易承昀帮他戴上:“能听到提示吗?”
闻徵边听边点头:“嗯,它在告诉我,栅栏离我有几步,你今天穿的衣服颜色……”
松了一口气,易承昀站起身,试着向他伸出手:“要起来吗?抓住我的手。”
耳机里传来物体靠近的距离提示,闻徵半信半疑抬起手,一点点向前探,像个初次看到世界的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中,他用力握住易承昀长着薄茧的手掌,长呼出一口气:“好。”
“还有一个彩蛋,”易承昀将小马的缰绳放到闻徵手上:“她是一匹导盲马。”
他知道闻徵不喜欢被过度保护,特地加上双重保险。
闻徵扬起眉梢:“真的?”
据他所知,导盲马养护、训练成本昂贵,有价无市。
“玛莎眼睛出问题的时候,我就想给她找个朋友。”易承昀边把马刷和马鞍拿过来,边说:“等你重新看到,我们可以将她送给有需要的人,或留在马场。”
“听上去不错,”闻徵牵着小马,在马房里来回走了几回,一拍掌:“决定了,她叫闻小易,我要喊她小易易。”
易承昀:是故意的吗?
午后惬意的暖阳中,两人仿佛回到高中时光,一起备马,一起给两匹战马换上新马衣,还一起到外面骑了一小会。
直到被易承昀提醒天色渐暗,闻徵才依依不舍和几匹爱驹告别,回家路上,他左手被易承昀牵着,右手牵着闻小易:“要带小易易回家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花园的马房。”
易承昀仍在努力适应“小易易”这个名字,表面上维持波澜不惊:“我想宙斯和她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这么觉得。”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闻徵想转头问“怎么了”时,随即听见提示音:前方X米处,有一名身高X米的男子。
“你爷爷在我们家门前,”注视着大门前的老人,易承昀把闻徵拉近了些,低声道:“你如果不想理他,我会让保镖解决。”
皱起眉,闻徵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停留在上次对方用拐杖打得易承昀“骨折”:“他来做什么?”
“可算回来啦,”闻徵的爷爷——闻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转过身,着脸挤出一个笑:“等你们好久。”
耄耋之年,本应到享清福的时候,闻超却不得不为被羁押的儿子,低声下气上门找小辈,对方的保镖居然敢让自己吃闭门坑。
两人回来前,他已经在门前磨了半小时,腿脚快迈不开,见到他们时如同得救一般:“一家人,进去叙叙旧吧。”
余光注意到闻徵的脸色,易承昀发话:“给闻老先生准备一张轮椅,到客厅里等。”
说完,他带着闻徵,一言不发从神色尴尬的老人身旁走过。
“我和你一起,”两人回到屋里,换过衣服,闻徵拉住他的手:“我想做个了结。”
易承昀拍拍他的手:“好。”
他们从楼上下来时,闻超正双手捧着一个羊脂玉白瓷杯,小口小口品刚承上的玉兰香。
望见两人下来,闻超放下茶杯,似恢复了几分家主风范,装模作样道:“以前我看不上玉兰香,原来口感不差。”
两人默契地没有答话,静静在他对面坐下,易承昀不愠不火道:“那么,有什么请直说。”
“爷爷近来过得好苦,”闻超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闻家大宅被查封,儿子在看守所,长孙下落不明,剩最有出息的小孙子,”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闻徵一眼,哽咽道:“对我不闻不问。”
闻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比起儿子,闻超毕竟经历的风雨多,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音,继续道:“前两天,在新闻里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爷爷有多心痛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原谅父亲,就能放下孽障,说不定对眼睛有好处。”
“我认为该放下孽障的是你。”闻徵讶异自己内心毫无波动,他大概明白闻超的来意,像在谈论陌生人:“至于父亲的事,不过证明了一件事,你没教给儿子的,法律会教他。”
闻超捏紧拳头,分不清话里有几分真心:“爷爷知道以前对你不好,想起我那样对你,每晚后悔得睡不着。你不是常说想要家人,血浓于水,你的家人就在这里,等你回头。”
屋里一片安静,易承昀见闻徵半晌没有说话,伸手用力搂了搂他。
“谢谢你让我想起,五岁的时候我哭着求你抱我,而你狠狠踹开我,说我是小三的孩子不配,类似的事在闻家重复了二十多年。”反握住易承昀的手,闻徵尽管看不见,牵起嘴角,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惜我已经不是小孩,你来这里不是愧疚,是想再一次用亲情绑架我。但你忘了,闻家从没给过我这种东西,我自然不必还。”
闻超布满皱纹的脸隐隐透出一丝阴鸷:“想到你家人过的日子,你能心安吗?”
闻徵笑得如释重负:“当然能,甚至会逐渐忘记无关紧要的人。我祝你长命百岁,这样才能看到我将来获得更多荣耀,反复提醒你落得今日的田地、全是咎由自取。”
没放过闻超眼中几近藏不住的恨意,易承昀给等在一旁的周军递了个眼色,半客气半警告:“既然话说清楚,如果闻老先生不想连现在享受的也失去,或许你该离开。”
冷冷看着脸色煞白的闻超被推出客厅,易承昀拍拍闻徵的背,轻声安慰道:“他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嗯,”像追一出裹脚布连续剧,总算撑到结尾,闻徵眨了眨眼:“我想去看小易易。”
易承昀放下心:“她在花园和宙斯玩,你可以自己过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闻徵没多想:“好。”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易承昀沉下脸,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截住被送到大门前的闻超,易承昀的眼神和面对闻徵时判若两人,寒声开口:“我知道了闻徵身世的秘密,”看到对方脸上的精彩反应,他知道自己猜测正确,俯低身,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你儿子早日认罪,毕竟对他来说,里面比外面安全。还有,记住刚才的话,不仅是警告。”
别墅另一端,在花园里和小易易、宙斯玩飞盘的闻徵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明天的训练计划……
借助智能视觉辅助器,闻徵克服了大部分生活上的不便,不幸的是,作为骑手,要完全跨越视力障碍的鸿沟,并没那么简单
盛装舞步标准比赛场地为60X20米,隔特定距离用字母划分成一个个区域,骑手需要记清点位字母、各条线路、各点间的距离,要求每隔一个字母变换一个动作。
看不见的情况下,闻徵依赖的只有记忆,心里默数、配合教练提示,记下每个要换动作的点。
此外存在更大的难题,他无法像之前通过看训练录像,找出骑姿的不足,要重新摸索一套方法让自己保持笔直,控制弹跳力和柔软度。
新一轮训练结束后,裴思宇照常和闻徵一起吃午饭,担心问:“你确定要参加下个月的表演赛吗?”
“我确定。”闻徵冷静道:“清楚认识到差距是好事。”
裴思宇没把“万一相比你过往成绩出现落差”说出口,鼓励道:“我觉得你表现很好。”
表演赛地点在离他们相隔半天车程的城市,闻徵和团队到场后,认识的骑手陆续过来和他打招呼,还有后辈偷偷给他送花表达敬意。
“他们难道不知道你要准备么?”特地在他开赛前赶到休息帐篷,易承昀自以为悄无声息扔开几束玫瑰,脸色不太好:“该让他们赛后再来。”
“你说得对,”闻徵忍住笑:“我要专心准备,你也出去吧,反正看到你就没人敢进来。”
易承昀:……
熟练备好马,闻徵这次只带萨瓦尔多和果冻两匹马出场,每匹马分别有两轮竞赛机会。
听见准备上场的通知,闻徵牵起马,脑海中回想起请教的盲人骑手对他说:“他们说我在马背上像能看见一样,秘诀是,你要学会骑上马后摒弃一切杂念,调动所有余下感官来与马建立联系。”
不少观众看过闻徵失明后坚持参加比赛的新闻,他一出场,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
闻徵头戴纯黑礼帽,身着长燕尾服,举起手表示感谢,风度翩翩。
盲人对声音更为敏感,在赛场上是把双刃剑,闻徵能通过马呼吸和落蹄声分辨马的状态,同时又听到离得近观众的窃窃私语:“他真没问题吗?”“有影响吧。”
种种声音环绕中,闻徵策马走到赛场中央,立定行礼,紧接着表演开始:缩短慢步、横向运动后肢旋转、帕沙齐……
议论的声音不知不觉消失,观众一个个瞪大眼睛:闻徵的步法变换优雅从容,和健全骑手分不出差别。
“85.936”
得分出来后,不仅场内观众沸腾,闻徵本人都惊呆了:离他自己的历史最高分只差一分!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往回骑,闻徵高兴之余,脑中冒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从没像现在这刻,那么想看到易承昀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1.视觉辅助工具的功能参考“天使眼”/“开普勒镜头”
2.文中引用的盲人骑手经验来自英国盲人女骑手Niaylor的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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