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风定(2 / 2)
皇帝留二人一道用了御膳,之后,将相二人双双告退。
出了勤思殿门,安惟翎舒一口气。她本无意知道这么多关于朝廷赋税的隐秘,又不好中途走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好在江崇宁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君主,又同她有少时一起玩耍的情分,不至于过分忌讳她。
为君者大度,为臣者却不能不如履薄冰。虽然她知道江崇宁不喜自己疏远他,可终究别无他法。
远处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渐行渐近,那人身着水红色镶银边宫裙,头戴赤金五凤步摇,额覆垂丝海棠花钿,足蹬软底缎面珠鞋,腰肢绵软,柔荑纤细,婀娜婷袅,娇娇颤颤。
安惟翎下意识看向袁玠,袁玠低声道,“是冯贵妃。”
安惟翎点头,她轻轻拉了袁玠的袖子退至一旁。以安惟翎的品级,无需向冯贵妃行大礼,可她却不想同这人打照面。
然而冯贵妃一走近便注意到了他们,她笑着冲袁玠点头,“袁丞相安好。”似是有些江南的口音,娇嫩绵软得很。
袁玠回道,“贵妃娘娘安。”
她身姿优雅地转头看安惟翎,“呀!这位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将军?”
“正是微臣,贵妃娘娘万福。”
冯贵妃笑出两个梨涡,“久闻安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不敢当,娘娘过奖。”
冯贵妃抬袖捂唇,一双媚眼宜嗔宜喜,“安将军谦虚了,将军少时便名扬天下,咱们京城的这些闺秀呀,个个都很仰慕将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将军这次回京,陛下竟然高兴得一夜没睡,非要拉着我讲将军的事情呢!”
安惟翎战场上厮杀惯了,对敌意十分敏感,“臣惭愧。”
“看来安将军嫌我啰嗦,不愿同我多讲话。”她又巧笑,“不过皇上也说过,安将军乃女中豪杰,自然与我们这些只知写字绣花的内宅妇人大有不同。也罢,安将军请自便。”
安惟翎客气地点点头,冯贵妃飘然转身,走向勤思殿。
袁玠目光幽深,安惟翎不再去想冯贵妃身上那丝微弱的敌意,随着袁玠一道走出宫去。
禁宫重地,少有行人往来穿梭,守卫士兵也目不斜视。安惟翎瞅着宫门前这大片的空地,觉得是个最适合干坏事的地方。
她伸手去牵袁玠,他的手指温暖有力,握笔的地方长了一层薄茧。
“你……”袁玠一震,他想挣脱,奈何安惟翎腕力超常,她紧紧扣住他,叫他不得脱身。
“我?”安惟翎坏笑。
“这是皇宫!”他低语。这姑娘当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没人敢眼睛乱瞄。你看那边的守卫小哥,我若是当着他的面亲你一口,他都能忍住不看,你信也不信?”
“你……别……”他忍住恼意,不去看她的脸。
“好了好了,知道你脸皮薄。可是,你刚刚说‘这是皇宫’,意思就是出了宫随我怎样咯?”
袁玠不说话,安惟翎将笑声闷在胸口。
“你看,这袖子这么宽大,旁人决计猜不到我牵着你的手,放心吧。”
他无奈抿抿唇,侧脸俊美依旧。
一路脉脉无言。
安惟翎直到出了宫门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目送袁玠登上丞相府的马车,朝他挥挥手,转身从小黄门手里牵过马缰,一个翻身,利落地跨上去,随即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远去。
她不知道袁玠在后面打起了轿帘,看她飞奔而去的身影,看了许久,直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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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禁军的去处有了着落,安惟翎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她修书一封寄给安老爹,大致说了这边的情况。
安惟翎麾下有几名最为忠心的下属,跟着她打了好几年的仗,默契得同自家亲人一样。此番裁军令下,这些人万分不愿离开安惟翎,缠着她要留在京城。安惟翎只得想法子让他们入了京师城防军。她回京城时日不久,并未来得及在兵部经营自己的嫡系,这番运作,还是悄悄动用了安老爹的人脉。
众人尘归尘,土归土,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去处。而唯一没定下的竟然是安惟翎这位主帅。
皇帝的恩裳仅限于金银财帛,至于军衔、官位,不知为何江崇宁至今一字未提,安惟翎更是不能开口询问。
她原先是从一品的“西北禁军镇军大将军”,可如今西北禁军都裁了,她的名号仍然丝毫未变,所以现下既不能算在西北军里,又不能算在兵部里,着实是不尴不尬。
安惟翎倒不是执着于这些名头,她只是感到君心难测,不过现下也只有等。
诸多未定,虽然她对袁玠很感兴趣,却远远没到意乱情迷的程度。目前还没弄清他背后是什么样的盘根错节,也只能浅尝辄止。
不过她等得起。她是战场上周旋过的人,最知道凡事急不来的道理。
即便到时候不得不疏远袁玠,也能好聚好散。反正自己主动贴上去,这种事情男人又不吃亏,难不成他还不乐意了?
安惟翎悠哉地回了善才堂,同郭樱一道吃了晚饭。晚饭有她喜欢的糖醋里脊,龙井虾仁,和酒酿圆子。
她突然想起来,中午在宫里进膳的时候也有一道龙井虾仁,袁玠似乎很喜欢那道菜。倒不是因为他筷子一直朝那边伸——袁玠这样的城府深的人,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喜好,更别提在御前还有同一碟菜食不过三的规矩。
是因为安惟翎注意到,他吃别的菜时,都嚼十口,只有吃龙井虾仁时,嚼十二口。
“阿樱,这虾仁是你做的?”
“是啊。”
“教我。”
郭樱皱眉,歪头看她,“你这又是什么毛病上来了?”
“想学做菜的毛病。”
“行吧你跟我来厨房。”
安惟翎屁颠屁颠跟上去。郭樱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向来对她有求必应。
是夜,安大将军便在厨房呆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