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Rosy Haze（2 / 2）
十六岁时候的那场舞台剧，在LIGO的第一次academicspeech，然后跟着时间轴一路往后走，从今年春天柏林的会议到六月旧金山的颁奖典礼。她其实站得很高了，那么多的观众，赞叹的话不绝于耳，但是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谢宜珩轻车熟路地穿过座位，在那张空椅子上坐下，往身边的肩膀上一靠，仰起脸看着他，眼睛里是亮晶晶笑意：“什么好故事，他们都没听懂，怎么能叫好故事？”
她的脸颊贴在他脖颈，温度传递过来，肌肤有一点酒精熏出来的烫。裴彻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是很好的故事。”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要谢谢太太。”
身侧萦绕的气息是很熟悉的味道，茴香和柠檬的清甜。谢宜珩突然扯住他领带，强迫他往这边靠过来，凑过去闻了闻：“你还偷喝我的酒。很过分哎，你不是对我喝酒有意见吗？”
裴彻毫不反抗，实话实说：“挺有的。”
她转过头，圈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翘尾巴：“没办法啊，那你就有着吧。”
……
莱斯利今天晚上要回意大利，七点的航班，临走之前还在跟爱德华吵架，气势汹汹，很有“错过航班也无所谓反正我今天就是要骂死你”的架势。
再看?戏，今晚到家就要凌晨了。谢宜珩见缝插针地把莱斯利拖出来，塞给他一个礼物盒，挥挥手：“祝您退休快乐，慢慢吵架，我们先走了。”
老旧木门吱呀作响，铜铃铛撞到玻璃上，声响清脆，热闹的人声在黄昏的街道?上方飘散开来。隔着车水马龙的声音和人群的嘈杂笑语，她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见几声“下次见”。
沿着国王大街往前走，道?路两边都是热闹的商业区，卖热带鱼的小店亮着深蓝色的灯箱，旁边是一家花店，正准备打烊，几大桶鸢尾花和土耳其桔梗随意摆在路边。
店主是个白头发的老太太，说话时有苏格兰口音，系着深灰色的围裙，正在弯腰收拾被剪下来的茎叶：“那是波特兰玫瑰，您可以挑一挑，今天下午刚刚空运过来，回家插在花瓶里，能开一个星期。”
她弯着腰，细细端详一大捧深深浅浅的玫瑰花，犹豫几秒，有点惋惜的意思：“…但是路上带着不方便，我们前面那个街区好像就新开了一家花店，回去买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在几个簇拥满了粉色红色的大桶之间挑挑拣拣，裴彻走到店里面，跟苏格兰老太太低声说了几句，掏出钱夹买单。
老太太很有眼力见地冲他竖大拇指，把花包好，挤挤眼睛，悄无声息地递过来。裴彻快步走出去，拍一下谢宜珩的肩膀，示意她回头：“女士。”
谢宜珩还对着鲜花神游天外，愣了一下才转过来，看?见面前的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一束馥郁浓艳的红玫瑰。天边也?是玫瑰色的晚霞，行人络绎不绝，她真的有几秒钟以为是电影里的长镜头，直到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裴彻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慢慢地说：“献给女主角的玫瑰花。”
又不是十六七岁的毕业舞会，也?不是情人节这种?特别的节日，按理?说应该觉得肉麻，她非但没有，那一瞬间还真的心?跳了一下。
离停车场还有两个十字路口，谢宜珩抱着一大捧玫瑰花，蹦蹦跳跳地走回去。转角处有露天酒吧，门口挂满星星点点的小灯泡串，洒下一片湿漉漉的光晕。
露天表演的乐队，规模不大，就几个人。女主唱一头波浪黑发，穿着亮片闪闪的红色裙子，红唇挑眉勾勒出标志的拉丁美人面孔，握着麦克风，歌词和旋律都很熟悉。
木篱笆划分不规则几何区域，种?满了低矮的月季，花香馥郁绵长，沾满她的发梢衣摆。她听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SavoirAdore的《WhentheSummerEnds》。
听到第一个音符的一瞬间，所有翻腾滚涌的情绪全部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就好像她在那个海风潮湿的清晨第一次听到时那样。
人的记忆会瞬间被拉回到某个时间点，这叫普鲁斯特时刻。好像她在很久之前那个海风潮湿的清晨第一次听到时那样，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瞬间，所有翻腾滚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漫上来。那时候的她惶惑又焦灼，在疲倦里日复一日地透支自己，隔着那么长的时间往回望，这些情绪甚至都有些陌生了。
谢宜珩捅捅裴彻的胳膊，小声说：“我上次听到这首歌还是在Couldview工作的时候，亨利刚刚来加州理?工任教，给我发邮件，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个实验室项目。”
故事的开头足够熟悉，但他还是很配合地明知故问：“然后呢？”
“我当时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来。”谢宜珩看他一眼，实话实说：“然后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去厨房煮咖啡，GooglePlay放的就是这首歌。当时跟我一起住的朋友听了这首歌，就怂恿我。”
能把谢宜珩怂恿成功不是容易的事，裴彻悄悄握住她温热的指尖，慢慢地往前走：“怎么怂恿的？”
“她说这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插曲，让我去加州理?工找盖茨比。”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事，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说：“我说，加州理?工哪有盖茨比呀？”
“再然后呢？”
“…因为亨利说工资很高，我就去参加了。”
大概预料到他会笑，谢宜珩先发制人，恶狠狠地掐一把他的腰，装出街头恶霸口吻：“不许笑！”
可惜费尽心?机营造的气场被两声嘎嘎鸭叫彻底毁灭，是她的短信提示音。裴彻看?着恶霸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叹息出声：“难怪上个月吉尔伯特旁敲侧击地问了我好几次，学校里什么时候养了鸭。”
鬼知道吉尔伯特一天到晚都在干嘛，她一边屈辱地保持沉默，一边阅读煽动者姜翡发来的慰问短信：“向您问好，您吃了吗？准备加班了吗？我在斯坦福读书的时候，只有考试周才会见到加利福尼亚清晨五点的太阳。没想到瓦里安特诚不欺我，我校的教职工每一天都在观赏加利福尼亚清晨五点的太阳！！”
还没等她打出一句嘲讽的“今天准备加班到几点”，谢宜珩光速回击：“谢谢，已经下班了。非常遗憾你今天不在帕洛阿尔托，不然还可以观赏我的独家脱口秀表演。”
姜翡：“听一场关于神经网络的神经元特殊性的脱口秀吗？哈哈哈，我已经笑了，完成任务了，您可以放过我了吗？”
嘲讽力?度太强，谢宜珩愤怒打字：“请不要侮辱我的职业道?德。谢谢，超额完成演出，收到的玫瑰花可以填满太平洋。”
又是“嘎嘎”两声。
“…为什么送我花？”她小声地复述一遍短信内容，腾出一只手，费劲吧啦地打字：“因为那位先生喜欢我。”
谢宜珩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加上比较级：“因为那位先生最喜欢我。”
她发完短信，还要得寸进尺地征求意见：“我说的对吗？”
裴彻站在一边，看?她豪气万丈地用下巴压着玫瑰花，又担心?花茎上的刺划伤皮肤，干脆伸手过去按住牛皮报纸，非常纵容她的无理?取闹：“非常正确。”
“westillpretend？”
我们可以继续装作恋人吗？
“whenthesummerends”
在这夏日的尾声
在满屏的问号里谢宜珩泰然自若地关掉对话框，随手把手机放进口袋，原地立正，抬起头，冲他眨眨眼睛：“最后一个问题，先生是单身吗？”
“不是，”他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手指修长笔直，无名指上一点闪烁的颜色在黄昏里熠熠生辉。又补充一句：“家教还很严。”
岂有此理，吵架声音不能超过六十分贝这种?破规定白纸黑字，打印在A4纸上，列举惩罚措施一二三四，贴在冰箱和书房。到底是谁的家教严苛？
谢宜珩瞪他一眼，下一秒又垂下眼睑，装出一幅为难的样子：“啊…可是如果有一位先生送了我玫瑰花，按照佛罗伦萨的社会惯例，我应该亲一下这位先生。”
这种?话简直无耻得没有下限，是可以算作性骚扰被警察当街拷走的程度。她一说完，就很没出息地脸红了，抱着花束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包在外面的牛皮报纸哗啦作响。
裴彻真的很努力地在忍着笑，但嘴角还是没忍住翘了起来，干脆放弃伪装，低下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动作快点，我太太六点下班。”
教堂离这里并不远，正好是日落时分，空旷街道?传来晚祷时分的钟声，风琴的乐声沉郁绵长。她举起手腕，一本正经地点点表盘：“六点十五了。”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她老是迟到。”
“I’llwait，Ihavelearned，”
“我会一直等待，我已经学会了，”
“Howtoloveyouwhenthesummerends.”
“如?何去爱你，当仲夏消弭的时候。”
——“而我一直都感谢着我的观众。”
傍晚时的那场雨洗掉了所有浮尘，天空清澈明亮，好像黄昏的油画一样。明天应该也会是一个好天气。沿着101号公路一路往南开，可以去圣巴巴拉的海滩上走一走。有墨西哥人卖油炸鱿鱼圈，只撒一点粗盐和柠檬汁，不好吃，但是远远闻着很香。要是夜晚在沙滩上散步，还能看见粉色的水母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起伏。
沙滩里贝母和沙砾闪闪发光，满地都是哗啦作响的月亮。
八月之后是九月，太阳直射点从北回归线缓慢移向赤道，大学开学之前应该还有一个不算短的假期。这样的日子算得上自由散漫，像是灵魂在轻盈的梦境里往来穿梭。家里还剩半罐草莓果酱，玫瑰花可以插在新买的花瓶里。她一边听着乐队的现场演出，一边慢慢往街边走。
“Willyoulovemewhenthesummerends？”
“你会与我相爱吗，当仲夏消弭的时候？”
一首歌唱到最后一句，正是该结束的时候。女主唱柔和的音色融化在黄昏里，夏天的傍晚有好听的昆虫鸣叫声，现编的烂俗剧本还差一幕戏，佛罗伦萨爱情故事才能演完。她看着枝头上一朵摇摇欲坠的月季花，眼睛一转，正要开口。
裴彻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她纤长的眼睫轻轻扫过掌心?，有些痒，像是在春天给猫梳理?长长的胡须，下一秒很轻的吻落下去，正好落在唇上。
——“而我会一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宜珩，第一章在当社畜，最后一章也在当社畜。这叫什么，这叫有始有终，这叫不忘初心！！！！！！！！
这章留言都掉落红包！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完结啦，谢谢大家有耐心看到这里，谢谢大家陪我过的这一年，也谢谢勤勤恳恳的社畜和高岭之花在本文中的友情演出。
那就希望和大家下本见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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