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只诅咒(1 / 2)
七海建人第三次抬起手腕,银色的指针机械地转了十几圈,白雾也在空气里明明灭灭变换好几轮,而眼前食物的香气也于分子运动之中逐渐散去。
今天卫宫佐千代的散漫劲是不是有点超出分寸了?
正当他心生疑窦,怀疑小孩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时,卫宫佐千代这才带着一身颓废的皮样从楼上下来,一把将自己摔在椅子里,露出像是和厕所里的不明生物干过一架后的贤者状态,目光失焦望着他,叠着腿坐没坐相。
七海眉头锁在一起,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但并未说什么,只是无声地把面前盛进白瓷碗加热过的粥推到她面前。
卫宫佐千代不知是在想什么,反应比平时足足慢了半拍,直到诱人的香气钻进鼻子,饥饿感这才超级加倍,提醒她低头去找喂到嘴边的红豆粥。
哇哦,这是传说中的爱心早餐吗?
卫宫佐千代拿着勺子搅着黏稠的甜粥,食指大动。
虚假的爹,和老婆旅游不管女儿死活,真实的爹,上班前还不忘给人下厨做粥,卫宫佐千代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间小鹿开始探头,一句“你真贤惠”就要呼之欲出。
“别误会,门口711便利店买的,”七海建人镜片上白光一闪,嘴里冷冰冰的语调毫不犹豫打破她的幻想。
哦,原来她只是被短暂地爱了一下。
卫宫佐千代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速食啊,突然没了期待了。”
似乎比平时更加任性妄为的小孩,忽然开始以一种猖狂地力道戳着眼前黄澄澄的溏心蛋,看得知书达理的上班族差点要在她头上来个暴扣。
“卫宫佐千代,请不要玩弄食物,好好吃饭。”
“哈?好好吃饭你又不会夸我,”卫宫佐千代撑着下颌,油盐不进的坏样,让人想把她的嘴给封上。
但很快她就遭到了报应。
不知何时,身边刮起一阵凛风,七海建人扯开她身边的椅子,摘下了将颜值封印的墨镜,没有经过多余的掩饰,那双始终维持冷静的眼睛直钉钉地望着他。
“你是在故意煽动我?要我教你点不要惹火大人的常识吗?”
男人知性深邃的面孔下是极度克制的情绪,身上成熟的荷尔蒙,混杂着不太明显的张力,以及清淡的须后水气息扑面而来。被他带着压迫感气场包围的卫宫佐千代,不由像后靠去,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对方的手居然在同一时间搭上了她的椅背,形成一个闭合的攻击圈,而那被攻陷的对象此时已经完全淹没在千年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眼里,像一只断了翅膀受难的飞鸟,再怎么负隅顽抗,却依然动摇不了将它溺死之水的淡漠。
七海,生气了。
卫宫佐千代顿时跟戳破的气球一样,光速间萎了下去,她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怪话来打破七海不妙的脸色。
沉着脸的男人却在这时主动拉开距离,那副不离身的茶色墨镜重新回到他的鼻梁上。
大人的手段虽简单,但效果立竿见影。
卫宫佐千代肚子里的起床气被吓得缩了回去,乖乖埋头干饭之余,还不忘悄咪咪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见此,冷不丁冒出一句无声的嘀咕:七海的鼻子好挺,是混血的缘故吗....不过我也不差就是了。
这都不忘攀比,小学生的属性果真是刻进DNA里了呢。
七海建人靠着椅背监督不省心的小孩进食,虽然感觉她偷看的小动作有点频繁,但因为堵着喉咙里的气还没完全消去,便没有理会她的心思。
沉默一直持续到卫宫佐千代扒干净碗里的米粒,她抿着嘴,目光左顾右盼就是不在边上的七海建人身上多停留一秒,搓着手呆坐半天,突然起身,哒哒哒地跑开。
七海用力闭起眼睛,压下情绪,在叹了口气后,熟悉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
然而,他本以为一去不复返的人,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卫宫佐千代转眼将手里两盘精致的桃子慕斯端上桌,语气还有点自豪:“喏,餐后甜点,我排了好久才抢到的PatisserieTendresse家限量哦。”
她挠了挠脸颊,有些讨好意味地说道:“那个...来得及的话,一起吃吧?”
七海居高临下看了她,轻叹一声:“如果我不来,这个就会是你一天的口粮了吧?”
真是了解她啊,卫宫佐千代砸吧砸吧嘴,不服气地偏开头。
“这不比粥好吃?况且去便利店这种事我也会,七海完全没必要特意过来吧?”
我信你个鬼——七海建人推着墨镜,他可没有忘记前年这个人把自己饿晕在家里的壮举。
“卫宫同学,有时真能高估自己的自理能力,”他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语气不善道:“除了脑子和长相外,你其他方面真是找不到任何优点呢。”
却不想卫宫佐千代听后却如遭雷击,瞳孔微缩,不以为意的表情当场定格在原地。
霎时间,一道温润但也冷淡得出奇的声音伴随相似的话语,猝不及防在她脑子里回响:
[“前辈,不谈天赋和脸,你真是一无是处啊....”]
糟心,怎么突然想到那个人了?过去的搭档什么的,今天的自己果然不大对劲。——卫宫佐千代沉下脸甩了甩头,就像是要把某个金色长发的少年从脑海里过滤出去一般。
她回过神来,为避免七海建人问及自己的怪异,连忙转移开话题:“哈,嘴真毒啊七海,倒是你□□怨气那么大,完全就像是在针对我这个不用工作的闲人吧?”
她振振有词,声音都比平时嘹亮了些:“单身果然会让人脾气暴躁呢,过完年就30了吧?30岁之后还没谈过恋爱小心变成魔法师哦!”
“不好意思,我才24岁。”
“啊什么!竟是如此!那是我激进了....”
七海建人一个脑瓜崩正中她的前额,击打音效清脆动人,很难让人不给出一个高分。
“我揍你可一点不激进哦。”这个男人选择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最狠的话。
卫宫佐千代捂着头眼角逐渐湿润,生理泪水止不住往外冒,可惜这般刻意渲染出的委屈样没有打消男人眼里半分寒芒。
她开始破罐子破摔,在前者雷点上大鹏展翅:“七海不想上班吧,做社畜是没有前途的,需要我帮你联系富婆吗.....好好好!我错了!不许打!”
在男人愈发冰冷的注视下,卫宫佐千代能屈能伸,把自己的皮紧了紧,捂着嘴轻咳两声:“那什么,你要出差啊,”她瞥了两眼丢在玄关的手提箱,随口问道:“这次去哪?”
七海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和混蛋见识,一边松了松领带,干巴巴地说道:“和歌山县。”
他长吁一口气,盯着地上的影子,回忆起“窗”发过来的文件,上面记述了近日多地频发的一起起人口失踪事件,以及忽然间在日本爆发开的诡异的沉眠病症,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高专猜测这是未登记的咒灵作祟,因结合其干涉的范围几乎覆盖日本各地,断定这次诅咒事件的危险程度绝不会低于准特级。
但由于患上深度睡眠的“梦之病”患者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咒力残秽,使得调查进度迟迟无法推进。
直到前两天,五条悟返回本家调阅古籍后得出一个猜测,僵局才有所突破,只不过他提出的这个发现却比确认一个新特级咒灵还要恐怖许多。
——封印在和歌山县边缘山脉的‘黄泉之门’恐怕是松动了。
咒术界哗然,黄泉之门一向是禁忌之地,封印着被诅咒和怨气侵蚀的灵魂,一旦黄泉之门彻底失守,让彼岸的怨灵回归现世,其造成的绝对会是史无前例的灾难。
卫宫佐千代不知道七海建人在担忧什么,但她能看出这一次外派任务并不轻松,她眼底暗了暗,不置可否道:“那你还吃蛋糕吗?”
七海建人起身理了理西装,“先不了。”
“哦,”佐千代嘴角微动,突然感觉没劲。
“留晚上吧,我会在六点前回来,”男人迅速打消了她的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晚餐有想法吗?”
卫宫佐千代一把抓下七海的手,握在手心里:“晚饭那种事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
她目光闪烁不定像蜻蜓点水一样掠过他又收了回去,仿佛在顾虑什么,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收紧,几息之后,无奈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你绝对不可以缺胳膊少腿,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还有如果有受伤就先好好治疗,我可不想吃饭时还要被迫闻着你身上的血腥味。”
原来都知道啊。
七海建人睁大眼睛,稀奇地看着言不由衷的卫宫佐千代,他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自己负伤回来的事会被发现,还以为自己向来掩饰地很好。
——这个孩子一直这么敏锐吗,不打算藏拙了?所以,她这是在一点点剖开自己密不透风的盔甲,开始向他展露自己的真实吗?
七海想,如果真这样的话,倒是自己这个被人记挂的大人有失职的不对了。
反被教育的年长者心中一热,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不由轻柔下来:“抱歉让你担心了,那么我尽量赶在晚饭前回来,来不及的话会帮你点外卖的。对了,我会途径大阪,那边有什么想要的吗?”
卫宫佐千代抱着胳膊,不爽道:“我哪里像是会在意伴手礼的人啊,你自己长点心就好了。”
“可你不是在不高兴吗?”他替她理了理垂到鼻梁上的刘海,“今天心不在焉,是有什么事吗,佐千代同学?”
不高兴?有吗?——卫宫佐千代手随手扯了扯领口。
啊,好像是的。
从睁开眼起就伴随的心悸,还有无端开始的回忆,情绪控制不住地焦虑,这些纷纷指向一点,卫宫佐千代她有着什么心事。
可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烦恼。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没有,只是没睡好,”她摇头否认,面上粉饰地很太平。
七海建人也只当如此,他在小孩的送行下到达门边,回头询问:“对了,你今天会出门吗?”
佐千代一愣,思考片刻:“应该不会。”
“是嘛,那我先走了,虽然可能是多此一举,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乱开门,有任何事电话联系。”
“知道啦,啰嗦大叔!”
卫宫佐千代站在门口,目送即将消失在拐角的男人,忽然咬咬牙大呼道:“等一下!七海!”
他闻声回过头,却见小孩鞋都没换,踩着拖鞋奔跑的途中还踉跄了一下,冲到他面前说道:“我送你的那个石头!”
“戴着,”七海建人抢先一语道破,挎下肩膀无力道:“放心。”
却不料这次的台词有所补充。
“我是说,”卫宫佐千代抬起头,目光灼灼,“如果你觉得有任何危险,就捏碎它,我.....我朋友!她会来救你的,记住了吗!”
不及男人胸口的孩子死死地拉住他,不留余力地命令,不,应该说是请求他。
七海建人垂下头,和那目光交汇在一起,从她身上鲜少会出现的热度,还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在这时齐头并进直直撞上他的心扉。
谎言真拙劣,无中生友,倒也不必。
七海建人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撩了回去,掌心盖住双眼,从遮光的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佐千代。
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孩子。男人从善如流,神色温柔:“如果这么说会让你更安心的话,我的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