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危(1 / 2)
从木屋中出来时,不知不觉,天上已经飘起了大雪。鹅毛在树林间纷纷扬扬的翻舞,目之所及,群山已经一片雪白。
“唉,青山不老,为雪白头。老夫现在不服老不行了!殿下前头下山去吧,老臣与你分开行。免得惹人起疑。”
“我想送太傅一程。”李靖梣心里有些感伤,此后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依谭悬镜的身体情况,下次进京怕是难了。
“不必了!老臣是下山的路,慢慢走就是了。殿下是‘上山’的路,本就不易,更不应该为任何人耽搁行程。殿下保重,老臣即便退身在彭阳,也会遥祝殿下跃登龙门,夙愿达成。”
说着在雪中躬身长揖,胡子被飘飞的雪带得斜飞,横贴在腮上。白眉下一双饱经风霜的慧眼,已被刀光剑影磨砺出坚劲的铁色。这是李靖梣在前十二年的皇储生涯中最信赖的一道目光。李平泓千方百计地把他从东宫翘走,忌惮的也是这双豪不动摇的眼睛。
同样长揖作别,虽未相送,仍旧站在原处,目送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风雪中。雪地上留下一串蹒跚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未来还会被新雪填满,但他留下的那些印记——两代帝师、两朝元老,德高望重、足智多谋——却不会搁浅。然而这一刻,确实都被他不置可否地抛在了身后的雪风中。
不为任何人耽搁行程吗?
李靖梣裹了裹身上的御寒斗篷,拧紧眉头,一深一浅地往山下走去。到了山脚下,她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了,帽上也覆了一层雪,嘴里呵呵地冒着寒气。抬头望向东面栖霞峰,栖霞古寺的塔檐仍旧隐现在冰雕似的山林中。她让越中在原处等一会儿,自己裹着斗篷踏着雪往山道走去。
原本络绎不绝的栖霞古道已经被冰雪覆盖,变得冷冷清清,不过仍有两三个伶仃信众冒着大雪虔诚地往上走着。
李靖梣独行在山道上,每踩一道雪阶,都在上面落下一块深深的脚印。每呼出一道白气,都混着雪花飘散在脸上,脸上已经毫无知觉。
越往上走,风吹得越急,空气也稀薄起来,连呼吸都困难。可她仍旧不达目的不罢休地往山门走着。到了山门口,扶着立柱低头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仰望栖霞寺大门,厚重的红色门墙已经近在眼前了。继续朝前走。
“咯吱,咯吱,咯吱……”
雪在靴底喑哑响着,门口可见一个黄袍僧人和两个灰袍的小僧正在同一对步出寺门的主仆说话,似乎在挽留二人。但那年迈的女施主似乎有急事,不愿意再等了,摆了摆手,非要冒雪下山不可。于是,黄袍僧人便指派一个高个的小僧跟在自己身后,往胳膊里夹了把伞,搀扶那老太太下阶。
李靖梣侧身给他们让过,黄袍僧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单掌放在身前朝她鞠了一躬,后面小和尚也如法炮制,行完了礼,便护送那老夫人下山去了。
李靖梣暗自感慨,栖霞寺不愧是千年古寺,这个黄袍僧人明显已经有了些身份,但在急人之难方面仍能舍身屈就,身体力行,不以位尊而稍有轻慢。出家人原当如此。其实,何止出家人,俗世之人,更该如此。
慢慢走至山门,剩下那略稚嫩的小和尚已经在原处恭候了,双手合十,“施主,可是来进香的吗?”
“嗯。”
“那就请随我来吧!”
“有劳小师傅了。”
“雪尚未停,刚才那位老夫人为何急着要走?山道湿滑,这样走岂不危险?”往大雄宝殿走的时候,李靖梣忽然问起。
“施主有所不知,刚才那位女施主的孙儿入冬就得了急症,总不见好,所以一早就来寺里为孙儿求平安符,求佛祖保佑,希望能化解灾难。谁知排队进香的时候女施主因为站得太久了,突发晕厥,昏了半日才醒,醒来就要急赶着下山去,探望孙儿。净难师叔苦劝不得,只好和真悟师兄一起送女施主下山。”
“原来如此。但愿佛祖真能保佑她心想事成吧。”
“一定会的。”小僧肯定道,“佛祖一定会保佑她的。”
“小师傅为何这般坚信?”
“因为方丈和太太师叔祖都说心诚则灵。那位女施主心这么诚,佛祖一定会感知到的。”
“心诚则灵?”
李靖梣低声默念着,已经到了大雄宝殿前。灰衣小僧将她援引至殿里,自有其他僧人接待。由于她自幼便常来寺中,许多僧人都认得她。但是她既身穿便服,他们便以常礼接待。
在殿里上香时,李靖梣心里默念:供养佛,觉而不迷;供养法,正而不邪;供养僧,净而不染。之后跪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双掌合十,对着佛像虔诚祷告:
“弟子有罪,愿身受四劫,尚希佛祖保佑无辜之人,免遭劫难,逢凶化吉。如若非应劫不可,弟子愿以身代之。惟愿她得平安,得喜乐,得顺遂。南无阿弥陀佛!”
下跪叩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栖霞寺方丈那里。清莲方丈亲自来接待,同她叙了好一会儿话,又亲赐了两道平安符给她。不久,一个轻快的小和尚便一跃蹦进了殿里。
这个小和尚和别的小和尚不同,披着一身明艳的红罗袈裟,头上顶着只有高僧才能顶得九戒香疤。神采飞扬地蹿到方丈面前,兴高采烈道:
“方丈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啊,师公让我来……咦?有人啊……啊!你不是……小师……额……主!”
听着那半路强扭回来的“小施主”三个字,李靖梣淡淡点头以应,“大师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