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良冒功(1 / 2)
岑杙避开谷阳大道,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浊河边上,沿河往上游走。
黎明时看到前头有间独立的土屋子正在冒烟,她催马赶了过去,发现房顶烧得只剩几根木头,墙壁呈黑色。大门倒在外面,四周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岑杙拨了拨空气中的灰烟,拿袖子捂住口鼻进屋查看,在墙角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人手上还攥着刀斧,不知道是屋主还是土匪。出了屋子继续往西走,在河边又看到两具黑乎乎的尸体,俱都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河滩上有爬行的痕迹,大概是从土屋子那边爬过来的。
她心中悲哀,盘腿坐下来,为亡魂念了一遍往生咒,上马继续前行。
后来尸体越来越多,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草丛里、沙丘上。和前头遇到的四具焦尸不同,这片尸体均是被各种凶器穿肠破肚而死,且头颅都被人砍下不知去向。在玉瑞,士兵以砍下敌方的头颅数量论功行赏,这些无头尸体统共不下五十具,估计能攒出一个百夫长。
岑杙头皮发麻地从尸体间走过,一具具确认当中有没有顾青,看到身材矮小瘦弱的便会心头一紧,小心地剥开衣襟查看。待所有尸体都检完一遍,她心头稍定,看到前方有一伙扛着锄头、拉着车子的乡民,正朝这边走来,遂牵马上前打听,得知对方是官兵派来收尸的。他们把一具具无头尸体抬上车,用草席一遮,准备送到荒山里统一埋葬。岑杙忍住胃里的不适,向对方打探官兵动向。得知前两日朝廷军曾在浊河岸边剿匪,杀声震天,剿匪完毕大军就往东南撤走了。
岑杙沿着乡民指引的路线,往大军撤走的方向行进。又是一日一夜的行路程,她觉得有些累了,就在一处树荫下面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她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哈~哈~”的喘气声,一惊醒来,看到头顶上出现一排锋利的牙齿,外加一条红彤彤的舌头,她吓了一跳,使出全力给了那黑黢黢的狗头一拳,就地打了个滚跳起来。阿狼被她打得惨叫一声,拼命地想挣开脖子里的项圈,找她报一拳之仇。
在它身后的十九岁少女,一边拽着狗绳,一边轻松笑道:“看不出来,你跑得还挺快的!才两天两夜就绕了这么大一圈,欸,你究竟想干嘛呀?”
岑杙不想搭理,看到马不见了,便问:“我的马呢?”
李靖樨耸耸肩道:“这谁知道,你睡得这般沉,或许被哪个过路的给牵走了吧!”
周围都是荒山野岭哪里会有过路人,岑杙怀疑地瞪了她两眼,挑向不远处那匹高健白马,李靖樨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立即道:“那是我的马儿,你可别想动歪脑筋。”
岑杙给出一个“不稀罕”的表情,拍拍身上的草芥,扭头就走。李靖樨悠然一笑,回头骑了白马从后跟上。
“欸,你累不累啊?”走了一段路,李靖樨饶有趣味地问她。
那人仍是冷着脸,睬也不睬。
“嘁,不说就不说,看你能撑多久。”李靖樨压根不放在心上,在马上优哉游哉地哼起歌来,见阿狼似乎也累了,又把它抱上来,坐在前头,一人一狗一马,寸步不离地跟在岑杙后面,俨然跟监军一样,爽风拂面好不快乐。
到了一处山脚,岑杙突然舍弃大道,转身往山上走,马儿不能前行,李靖樨不得不停收缰,喊她:“喂!你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去走山路!是存心想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岑杙置之不理,李靖樨没法子,只好气呼呼地把马儿丢下,牵着阿狼上山去追她。眼看就要追近了,这厮突然住了脚,转身,飞快地往山下跑。
李靖樨暗叫糟糕,想去抓她。但对方早有预谋,绕开她,直往山下的拴马地点冲去。到了山脚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起身提缰,大狼狗此时也追到了,岑杙奋力一脚蹬开它,抽出袖剑斩断拴马绳,猛甩一鞭子,往大路飞奔而去。
李靖樨追到山脚,快要气炸了,双拳在空中乱挥,
“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大混蛋!!!”
岑杙一口气跑出十余里,总算甩开了那两只跟屁虫,继续快马前行。途中遇一队不下百人的素服军队,浩浩荡荡地往北前进。岑杙勒马侯在路边,瞧这阵仗,像是在为谁举丧。
岑杙在队伍中瞧见了娄满纶的叔父娄韧,还有东宫几个谋士,皆着素服,乘黑驹,神情肃穆,如遭大劫。她心里咯噔一紧,担心李靖梣出事了。
迎上前去打听,小兵不识她身份,一开始对其叱骂驱赶。直到娄韧驱马前来询问,认出岑杙,大喜道:“我原以为岑大人被顾贼虏去,凶多吉少,如今见大人安然无恙,总算安心,不知岑大人这几日身在何处?为何从北方来?”
自钟鼓楼事件后,岑杙与娄满纶便成莫逆之交,这次到前线来,娄满纶还特地写信让叔父照顾岑杙。如今见她平安归来,娄韧也是由衷地高兴。
岑杙不忙回话,先问询他为何身穿素服?
娄韧回道:“东宫驸马不幸为贼所害,我等奉殿下之命,正要赶往北疆向定国侯报丧。”岑杙听到涂云开死了,微微吃惊,再三确认:“你是说涂云开殁了?”吴靖柴杀涂云开时,她神志尚未清醒,对此一无所知。
娄韧颔首:“涂驸马在敌营受尽虐待,宁死不屈,终致以身殉国,三军将士无不扼腕叹息,感怀悼念。”
岑杙觉得他话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不过,既然人已经死了,再揣度也无意义。只要李靖梣平安无事便好。
娄韧又问她如何虎口脱险的,岑杙便解释道:“说来惭愧,我中途患病,匪贼误以为我患肺痨,恐被传染,就将我弃在荒野,幸被路人所救,得以保全此身,病稍愈便来寻觅大军。”
“原来如此!”娄韧见她一脸病容,对此深信不疑,感慨道:“真是天意,那顾贼凶残成性,屡屡虐杀俘兵,被俘士兵几无生还,就连涂驸马都未能免灾,但岑大人偏偏因病逃过一劫,不是吉人天相是什么!”
岑杙赧然道:“惭愧,因我一人意气,累及全军,我好生过意不去,正要赴军营向殿下请罪。”
娄韧不以为然:“道理上,岑大人身为监军,不该以身犯险,但情理上,在下还是很钦佩岑大人之为人。恕我直言,如果当时换了在下,也会这样做的。为人夫者,不能挺身救妻,算什么大丈夫。”
岑杙哑然失色,娄韧笑道:“大人莫怪,我不会对外泄露。只是听满纶侄儿之言,岑大人有位贤内助,是京城名医,曾有恩于他,那日观大人之书童,眉清目秀,医术高明,且对岑大人情深义重,我便猜她是令夫人。虽然军中不许有女眷,但对全军有助益之女子,未尝不可破例。比如皇太女、长公主都乃女中豪杰,坐镇中军,指挥若定,对三军未尝不是幸事。”
岑杙松了口气,拱手道:“娄将军深明大义,在下感激不尽。”
娄韧摆摆手示意不必,岑杙趁机又问:“娄将军可有内子的消息?”
“岑大人放心,令夫人受了点轻伤,不过,如今已安然无恙矣。”
“受伤?为何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