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地宫06(1 / 2)
蔡明志尸体已经发紫,他面容狰狞,睚眦欲裂,脖颈有一条深深的沟壑,衣裳沾了些暗褐,四肢大敞,分别被四根粗铁钉凿穿,钉在擂台底层的木板上。
曲昭随手将束发绑好,走到宗仁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有发现吗?”
宗仁俯身用虎口掐了一下尸体的下颌,手肘,小腿,“尸体死亡后会自上到下出现尸僵,然后过了一定时间,又会出现尸僵缓解。他的手肘和小腿肌肉仍是僵硬的,下颌却已经松软了,说明是已经出现部分尸僵缓解。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到五天前。”
接着,宗仁扫了眼尸体脖颈的沟壑,视线下移,落在死者的手上,“他的手是虚握成拳的样子,好几枚指甲在挣扎时剥落了,只剩光秃的甲床,他拳头留下的间隙和脖颈的沟壑是差不多宽的,所以他是先被勒死,再被钉在擂台里。”
最后,宗仁指了指尸体的面容,“他的表情里,有暴怒,惊恐,仇恨,不可思议......却没有害怕。正常人被勒住脖子,都会害怕,蔡明志没有。凶手很可能是一个身份地位低下的人,蔡明志看不上他,至死也不敢相信他胆敢杀害自己,”
曲昭点点头,忽然就摸了摸宗仁的脑袋,“弟弟,你真的变厉害了。”
宗仁眯了眯眼睛,略略俯身在曲昭耳边道,“姐姐,我喜欢你......摸我的脑袋,好舒服。”
曲昭蓦地感觉到深秋的凉意里有几缕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她默默的收回悬在宗仁脑袋上的手,缎靴往外走了两步,和宗仁拉开距离,“别贫了,专心查案。”
而后,曲昭装模作样的绕着擂台走了一圈,借夜色掩盖发红的耳廓。
曲昭挠了挠头,想不清楚宗仁是没有开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着她;还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撩拨起她来了。
这时,宗仁的声音在擂台另一侧响起,“姐姐,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眼神清澈,专注的看着曲昭。
曲昭闻言顿住,思绪回神,她故作镇静地垂眼一扫,她指着钉住尸体的四根粗铁钉,“这四根粗铁钉钉住尸体的角度,是笔直的。而尸体渗出的血很少,都是沿着铁钉凿穿的肉.洞边沿渗出来的。边上的木板除了沾染血迹外,完好无损。”
曲昭一手掌心摊平朝上,一手握成拳砸在上面,给宗仁做示范,“如果我用铁锤敲铁钉,砸歪了,就会砸在尸体的肉上,或者是相邻的木板上。如果砸在尸体的肉上,尸体的伤口就不会恰好是粗铁钉嵌进去的肉.洞那么大,粗铁钉的附近会有其它血肉模糊的伤口,这些伤口是裸露的,会一直渗血。如果砸在相邻的木板上,这个厚度的木板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力度,就会出现裂痕。”
曲昭舔了舔嘴皮子,继续说道,“所以凶手力气非常大,并且是做过铁匠相关的工种,技艺了得,才能用铁锤一击就凿穿了人骨,笔直的把粗铁钉嵌进了尸体背后的木板里。”
曲昭站在蔡明志的尸体旁,蹙眉摇了摇头,“只是我不清楚,凶手为什么要在蔡明志死后,把他钉在擂台里面——
以凶手的力量,处理尸体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若是凶手不想被抓,可以把尸体埋进土里,剁了喂狗,切块煮熟扔掉,用石头沉进粪坑里......每一种做法都可以在很长的时间里避免尸体被找到,就算后来找到了,也难以根据面部全非的尸体辨别是谁。但是凶手没有这么做,他选择把尸体放在四合院里,不过几天,人们就会寻着尸臭发现尸体。能而不做,这很奇怪,不是吗?”
四合院里,原本探了只耳朵在听案情分析的士官们,眼神渐渐汇聚在她曲昭手里握着的那把黑剑上,再看她说起处理尸体的方法神色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显然做过这种事。恰逢院墙外响起更夫敲钟的声音,鼓槌击打在铜锣上,一声,两声,三声,是传说里阴气最重的三更天时。而后更是刮起了一阵寒风。这也太可怕了......
士官们浑身都抖了抖,他们双手抱住自己,害怕的躲到了宗仁的身后,纷纷奉承道,“深秋夜里太冷了,只有靠近宗大人,才能够感觉到人间的温暖。”
宗仁:“......”
宗仁眼眸平静,淡淡地瞥了眼身后的士官们。
士官们蓦地就都安静了,大伙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宗仁抿着嘴,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曲昭,他知道她打过的每一场仗,从士兵到将军,她双手沾满血,杀过无数人,可是宗仁只想把她当作英雄,赞美她的功勋,并不想害怕她。
曲昭全程不明所以,塞北的冬日就算刮起暴风雪,她也是要去行军的,因此她并不觉得此时有多冷。
宗仁走到曲昭身后,推着她的肩膀往四合院外走,说话时口嘴里呼出淡淡的白雾,“姐姐,我也有点冷。搜查完毕,我们该启程回大理寺了。”
曲昭抬手碰了碰宗仁泛凉的手背,想到宗仁以前那副孱弱的身子骨,曲昭不疑有他,加快了脚程,撩开车马的帘布,劲腿一迈就坐了进去。
宗仁不像来时那般坐在曲昭的对面,这回他理直气壮的坐在曲昭的身旁,“靠近点坐着,我觉得会暖和一点。”
曲昭瞥了宗仁一眼,倒是默许了,她脱下自己的外裳往宗仁身上一盖,嫌弃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娇气啊。”
宗仁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袍,里面全是曲昭的味道,他勾了勾嘴角,认真道,“我是比较脆弱的,需要人呵护。”
曲昭:“......”
帘布外,车夫阿肆抓着马鞭的手都抖了两抖,在心里咆哮:宗仁娇气个鬼!他在大理寺可以一挑十,姐姐你被骗了!
回程路上,车壁左右都挂着盏灯,黄豆大小的火苗随着车轱辘的转动而摇摆着。慢慢的,曲昭鼻尖飘过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是宗仁系在白袍外的香囊散发出来的味道,她后知后觉,发现宗仁的肩膀几乎要挨靠着她的,两人坐的太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宗仁的呼吸声,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浑身有点热。
曲昭偏过头,抬手支起车壁的木窗,冷风一下灌进来,吹散了她心里的燥意。总算是舒服些了。
然后,曲昭就听见宗仁低低的咳嗽声。
宗仁裹着曲昭的锦袍,侧眸看向她,低声道,“姐姐,开窗风好大啊。”
娇气死了!
曲昭只得将就宗仁,把木窗关紧了。而后,她像来时那样,怀抱着黑剑,双手交叠,闭目养神,像一尊清心寡欲的神佛,“好了,我要歇息,你别打扰我了。”
好一会儿,宗仁都没再说话,车马里静谧一片,帘布外偶尔传来阿肆挥鞭打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