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正兴之难(拾伍)(1 / 2)
出发不到半日,三更半夜开始下雨,偏偏行至山下,沿着一条泥泞小路,走得很是艰难。
“那边有间破庙。”宋虔之惊喜道。
“在哪儿?”
宋虔之眼力很好,破庙隐藏在参差交错的树林之后,不易被发现。
陆观的马跟上来,马儿不安地原地刨蹄,宋虔之的马也不愿意离开道路往荒地上伫立的那座破庙走去,而是原地打转,晃头甩尾。
两人只得下马,陆观右手臂递过来挽住宋虔之的手,让他抓着自己手臂,他站在马右侧,宋虔之站在左侧,两人相携而行。
冰冷湿润的树枝抽在脸上,陆观右臂圈着宋虔之,手掌挡住低矮的枝桠,脚下一个斜坡。
“当心。”陆观让自己的马先跳过去,把宋虔之的马也拽下坡,伸手抱住宋虔之的腰,把他抱过来,索性陆观直接抱起了宋虔之。
“我自己走。”宋虔之叫道,双手不由自主抱住陆观的脖子,以免摔下去。
陆观没有理会宋虔之的大叫,埋头亲了一下宋虔之的嘴唇,堵住他的抗议。
“放我……唔……”宋虔之被亲得很舒服,便不叫了,脑子一片空白,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雨水顺着陆观刚毅的脸庞往下流,冰冷的水滴经过皮肤熨得温热,沿下巴滑进领中。
“这间庙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陆观看着地面,一步步稳健地往破庙前进。
宋虔之四处张望,看见通往破庙前门的路已经杂草丛生,很难辨认,显然很久无人参拜,早已废弃。
一匹马仰脖喷了个响鼻,四蹄胡乱转圈。
陆观捏着缰绳的手又抱着宋虔之,险些被马仰脖的动作扯得把宋虔之摔到地上。
宋虔之笑道:“让我自己走吧,反正衣服鞋子都湿了。希望庙里有干草可以生火,把衣服烤一烤,这个天也没法捡柴。”
推开破庙门,宋虔之嘴角的笑就僵住了。
“好重的血腥味……”他喃喃道,从封好的油纸包里取出竹筒严封的火石与火绒,朝正上方香案的方向走过去,在桌上摸来摸去摸到烛台,宋虔之松了口气,转头朝陆观说,“没湿。”
刹那烛光照亮小小的庙宇,正上方一尊色彩斑驳的菩萨像,脑袋已经不知去处,唯独红裤蓝靴还能依稀辨认,抬起的一只脚下,匍匐着一头猛虎,掉了一只耳朵,尾巴也断了。
除去菩萨像,案前一个功德箱,长明灯架上的灯已经空了,灯架前凌乱的暗色像是油渍。
所有东西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桌案上一道一人宽的擦痕向着菩萨像座前的供盘延伸过去,一共三个供盘,旁边两个一个反扣着,一个不知去向,只留下个圆形的印记,印记处没有积灰。
陆观:“我先喂马。”
宋虔之说了一声好,便把整个上半身趴在桌案上,伸手摸了摸供盘,突然变了神色。
“舜钦!”
听见宋虔之叫他,陆观把草料胡乱放在地上,两匹马早已经饿极了,自顾自低头去啃。
“怎么了?”陆观慌张跑来。
“这个供盘是固定的。”宋虔之说。
“有机关?”陆观上去把宋虔之拉下桌案,让他站到自己身后,跃上桌案,单腿踏上供案,两只手握住供盘左右,稍加用力,但没有旋动供盘。
“好像真的是机关。”陆观道。
宋虔之紧张地问:“打开吗?”
“你站到外面去。”陆观吩咐道。
宋虔之依言跑到门外,隐藏在木门后面,伸出脑袋去,朝陆观说:“开吧,你小心点。”
一片寂静之中,供盘发出咯咯的低沉响声。
随之地面下方有微弱动静,然而小小的四方天地之中,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宋虔之四处找来找去,明显供盘是一个机关,应该有什么地方随着机关的开启而移位,视线能及的地方却没看到任何异样。
陆观下来,蹲在地上,屈起手指叩击地面。宋虔之把铺在地上的稻草都用脚踹开,蹲在陆观旁边,一跳一跳随他的位置而移动。
突然,陆观眼神有了变化。
“是这儿?”宋虔之问。
陆观点头,拔出靴中匕首,把刀刃插进一块地砖,启出。
启出的砖四四方方,通道不太深,要下去就得跳下去,但是跳下去怎么出来是个问题。
“没有飞爪。”宋虔之往黑黢黢的地道里看了一眼,被血腥味道熏得直皱眉头,“下面会不会是一具死尸……”这也算撞大运了,随随便便赶路都能碰上有人被杀了丢在地下暗室之中。
“应该还没死。”陆观道,“和尸臭气味不同。”
宋虔之嘴角抽搐:“我记得有绳子?你下去还是我下去?”
陆观去包袱里翻出来绳子,系在自己腰上。
宋虔之双手在身前握着绳子另一头,担心地看下面,从香案上拿了一根蜡烛,给陆观揣在身上,给他带上火绒和火石。
陆观下去以后,宋虔之抖抖索索蹲在入口边,目不转睛盯着底下看。
微光在地下暗室中晃了一下。
“有个人。”陆观的声音传出,走到宋虔之看不见的地方。
宋虔之说:“只有一个吗?”
“对,有一个……”陆观的声音倏然静止。
猛一阵寒风从庙外扑进来,把门板吹得咣咣作响,庙中的蜡烛熄灭,宋虔之往门口看了一眼,雨幕接天连地,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晃来晃去。
“陆观!”宋虔之大声喊道。
“我把绳子拴在他身上,你先把他拽上去,小心些,别碰死了。”
“……”
片刻后,宋虔之听到陆观一声“好了”,开始使劲向上提绳子下面捆的重物,那重物相当沉。
宋虔之咬牙切齿往外拽,喘着气大叫:“不是个死人吧?真的没死?没死这么重……”
陆观一声不吭。
宋虔之边拽整个人边拉开弓步向后退,够到支撑庙宇的柱子之一,把绳子绕上去系紧,擦擦汗,回到暗室入口,提着绳子把人往上搬。
“啊——”宋虔之口中一声大喝,整个人向后一坠,坐倒在地,总算把人头朝地背朝上地拖了出来。
挨得近了,提上来的人身上的血腥味重得令人窒息,他身上到处是刀子割破的伤口,然而衣服每个破口不过半根小指的长度,伤口应该都不大。宋虔之顾不上查看,埋头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宋虔之的手摸到绳子上滑腻腻的血液,指甲里一时间抠满了血泥,浓烈的铁锈味冲击进鼻腔,令人想吐。
把伤者搬到一边,宋虔之重新放回绳子,让陆观上来。
陆观重新点起蜡烛,将伤者翻过来,问宋虔之:“你没认出来他是谁吗?”
“我没看啊,是谁?”宋虔之凑过去看了一眼,登时一阵心惊。
只见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血痕,眼角早已愈合的疤痕被再次割开,深可见骨,只差一毫就会扎进眼球,他整个脸颊凹陷,血粘黏在下巴的青茬上,唇间俱是凝固的鲜血,嘴皮被咬得血肉模糊,血痕一直伸进脖子。
宋虔之失声道:“怎么是他?!”
“我去打水,你先不要动他,找点布出来,包袱里有金疮药,先取出来。”陆观在菩萨像后面找了个破木盆,出去找水。
数日不见,周先几乎成了个死人,宋虔之不由得眼眶发热,他抖着手试周先的鼻息。
还有气,气息微弱。
是谁做的?为什么要杀周先?宋虔之大脑空白,找药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他冰冷的左右手用力交互握了一会,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