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皇宫(1 / 2)
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士庶自早互相庆贺,坊巷行人着新洁衣服把酒相酬。两匹全身纯白的马拖着精秀车厢一路行过街心夜景、龙津桥、朱雀门,穿过御街,稳稳停在宣德楼前。
冷双成低眉敛目不闻气息,双手规规矩矩地藏于袖中,落在膝上。她的右侧便是锦车主座,紫红绣墩上斜靠着一个人,姿势慵懒冷漠,正在闭目养神。
她低垂眉目,耳中却凝神收集外面的鼎沸人声:
“关扑呃……买定出手不回头呃……”
“杏楂梅子,香药翠梅呃……”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咯……”
冷双成听到这句喊声,不由得抬眸飞快地扫视一眼:街道边围着一团乱糟糟的人群,攒在一起吆喝,但是没有那个身穿长衫的熟悉身影。
吴有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她有些惆怅地收回目光,微微扭头,就撞进了秋叶冷漠无波的瞳仁里。他的眼睛似琉璃珠子一般闪闪冷耀,盯着她一眨不眨。
冷双成连忙低下头,继续规规矩矩地内敛气息。
“紫宸殿前有两个出口,你和银光一人把守一边。”秋叶盯住冷双成沉默的侧颜,身子倾斜不动,冷淡开口。
“是,公子。”
马车轻嘶一声,稍稍向前晃动一下就稳健停驻。
冷双成正在沉默地想着心事,半晌不闻秋叶的动作,抬头探视,发觉他正冷冷地盯住她。她极快地转过心思,会意过来,当先下了马车,立于车辕旁。
银光早已停在车外,正在等待自家公子的到来。秋叶长身而立,出现在车门旁,见到银光铺好的脚踏,却是一动不动。
银光微微怔忪,出语问询:“公子?”
清风轻拂秋叶蔽罩和衣襟,发出悉悉索索声响,他的双手垂落身侧,任凭衣衫翩飞,仍是一动不动地立于车门前。
银光看向冷双成,发觉他的眼里亦然如己,一片迷雾弥漫。冷双成抿紧双唇,心里忖道:听闻王家公子性情乖张,秋叶不会在这大内宫殿里让我伏身脚下,丢我颜面吧?
冷双成在心里挣扎片刻,见到银光警示的眼光,一咬牙就待伏身下去……
“手。”她突然听到他冷漠地说了个字,不由得暗吐一口气,同时和银光伸出了手。
秋叶看了一眼,捏住了冷双成的左腕,虚空一搭借势飘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带着一股镌刻的张力,落地后,他还稳健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双成心里刚极快地喊了一声“不好”,只听见“喀嚓”一声,左手手腕已被秋叶生生拉得脱臼。她闷哼一声,小小雨滴似的薄汗顿时倾现额上。
“留你右手使剑。”秋叶盯着冷双成苍白的脸,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左手以作惩戒。”
银光转眼惊立,似乎从初见初一起,他就一直察觉到自家公子不同于往的举止——公子虽然冷酷,但从来不倾尽全力去追赶别人;除了侍奉他衣食住行的白姑娘,他从来不准任何人近他身一尺之内;他可能真是把初一当成冷琦,稍有失误,马上惩戒……
银光又有点疑惑,他怎么看也没发现初一有什么过错之处,但是公子那眼神,恨不得杀身成佛的模样,怎么也不会错。
冷双成微微垂首,用右手托起左腕,沉默不语。
“下次再发现你蛊惑银光,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众人寂静之间,秋叶又冷冷开口,“已经为你死了两个,初一,再不知检点,下次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秋叶冷漠说完,双袖飘飘而去。
银光愕然,踌躇了片刻,抬头看了冷双成一眼,飞快地说道:“站这里别动。”然后跟随秋叶的身影,趋步向前。
冷双成抬起头,冷冷地盯了秋叶背影一眼,心里恶狠狠地想道:“反复无常的小人……”
她托稳左腕,紧咬牙关,移骨接位复原了手腕。又将右手抚上伤处,微微运力,催发一股冰凉的雾气贴服上面,瞬间只觉凉爽。“还好寒毒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
她慢慢地走到宣德红漆门旁,默默地等待。
富贵马车络绎不绝地从她身旁穿过,带起嚣张跋扈的冷风,也有早朝的官员经过门边,眼神倨傲地扫视她一眼,目光往往触及到她身后的马车后,他们面色微变,皆低头疾行。冷双成回头看了眼白马,想起了聂无忧说的一句话“辟邪山庄的车子,何人敢查”顿时心下了然。
弥漫的晨雾渐渐散去,大地上流淌着金碧辉煌的色彩,冷双成盯住雕甍画栋朱栏彩槛的内殿半天,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太阳的光辉还是富丽堂皇的倒影,正在探究时,一道紫色身影急速地掠到她面前,一转面目后说道:“初一,庆典即将开始,公子吩咐你守右门。”
冷双成点点头,跟随着银光快速朝前走去,她的身形仍然挺拔如杨,双袖微张,却是先前几步快过银光。银光一顿,喃喃自语:“果真深藏不露……”尔后也跟了上去。
冷双成穿过右嘉肃门,和银光分走两边,快步进入紫宸门,来到殿前。
殿前平台上或坐或立全是王孙贵族,衣饰金贵直逼人眼,混着朝阳姹紫嫣红盛开如丹。冷双成极目四视,发觉按部就列地坐着许多人,心里不禁吃惊:这种仗势绝对不像是早朝,倒像是两国大会。殿庭列法驾仪仗,百官皆冠冕朝服,正中金銮宝顶高悬,一名金黄龙袍男子稳居仗车,面目雍容威武。身后诸多素淡色彩,惟独一抹凛凛黑色立于男子左侧,俊美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