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训子(2 / 2)
好容易止了咳嗽,贾代善扶着杖慢慢坐下,看贾赦确实是满眼担忧,不由自嘲笑笑,心想赦儿终究还是有好处的,好歹有孝心,就比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强了。
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贾代善再看大儿子,也没了平时的严厉,道:“你坐罢。”
贾赦小心坐下,听贾代善问:“如今你媳妇身子渐渐好了,她每日吃的什么药,吃了多少饭食,活动多少,你都清楚几分?”
贾赦忙答了张氏的药方子,余下他说不出来,只支吾道:“药方子还是那样,儿子看过,也没大变。”
贾代善冷哼一声,道:“那我问你,你一日去看你媳妇几回?一次去看多久?”
贾赦更低了头,不敢看他父亲眼睛,含含糊糊道:“一月之内,总去看个几次的。”
贾代善盯了贾赦一会儿,把他看得额头沁出冷汗,方才长叹一声,摇头道:“赦儿,你虽然书不读,武也不习,只爱那些无用的玩器,可你也三十多了,最基本的道理也该懂得。”
自来老父教训他都是疾言厉色,贾赦还从未见过老父面上这等颓丧神色。他心里又怕又慌,坐也不敢再坐,慌忙站起来听训。
贾代善懒怠管他,只接着道:“张氏是你祖母和我亲自给你挑出来的媳妇,不论是家世、人品都是上上等。”
“贾家以武起家,一门两国公,看着是富贵已极,其实不然。两家爵位都是降等袭爵,我虽是国公,可爵位到你身上只有一等将军,到瑚儿身上便只有三等将军。再到瑚儿孩子身上,便是平民百姓了……”
贾代善满心惆怅,贾赦心中却颇为激动。
他知道太太一直偏心二弟,觉得他混账糊涂,不堪继承爵位,可听老爷的意思,往后爵位已经定了还是他的!
贾代善一看便知贾赦在想什么。他见他苦口婆心,大儿子却还是这么不晓事,语气便越来越严厉:“张氏出身书香世家,先父为正三品吏部侍郎,官场上同年好友无数!你岳家几位舅兄也都科举出仕,官位不低。张氏读书知礼,样样都不差,人品也可称一句贵重,你院子里姬妾丫头一堆,她抱怨过一句半句不曾!”
贾赦被这一句激得回神,忙乱之下口不择言,说出真实想法:“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她敢抱怨就是无德!”
贾代善气得青筋暴起,抖着手提起拐杖就要往贾赦身上敲。他那拐杖可是紫檀木做的,贾赦帮着提过,沉手得很,这一杖敲下来,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贾赦忙抬手去档,又不服道:“儿子不过说这一句,老爷就要打我!自张氏来了,老爷待她比我这儿子都看重!也不知她是老爷亲生,还是我是老爷亲生!”
贾代善虽是少年从军,身强体壮之人,怎奈十余年前因为救驾伤及根本,身子骨早就大不如前。又兼他即将半百,上了年纪,病痛缠身,自知力气已比不过正在壮年的儿子,见一打只打在贾赦手臂上,也就收了势,双手撑在杖上,只是气喘。
贾赦自知又闯了祸,跪在地上不敢作声,又觉臂上疼痛,心想老爷这一下再使些力,怕不是他手都要折了。
贾代善看着跳动的烛火,渐渐平复心情,心中只余无奈悲凉。
还想多教他几句,只怕就是再教也无用。贾代善如此想着,想及自己时日无多,终究还是开口叹道:“婚姻大事,结两家之好。当初费心费力给你娶张氏为妻,是想着往后你若入仕,张家也可多为助力。”
“谁知你不争气,三十三的人了,秀才都没考中一个。你又贪心好色,不通道理,纵容姬妾冒犯张氏,以致她先后落了两个男胎。你看瑚儿聪明上进,琏儿也招人疼,你若有这样四个儿子,还何愁以后?贾家又何愁将来?”
贾赦嘴唇翕动,心道当初张氏落胎,连祖母都没说他什么,只不过打发了小桃儿,说是小桃不懂事,过后还又补给他两个丫头。老爷倒是又翻起老黄历了。
但张氏没的两个儿子他也心疼,再看老父眼中噙泪,贾赦心内一惊,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如今张氏身子渐好,你万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糊涂。夫妻一体,她好了撑着家事,给你教育子女,孩子们出息了,你这爵位才能稳当!”
贾赦只唯唯应是,看老父无甚再教训的,便大着胆子起身,搀扶老父回了后头。直到告退出了屋门,贾赦方才松一口气,发觉身上都已被冷汗浸湿,手臂也疼得难耐。
贾代善身心疲惫,本也有一腔话想和史夫人说,最后只化成一句:“等老大媳妇好了,就让老二媳妇把账册对牌都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