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其四十九 黄台瓜辞(2 / 2)
见他脸上仍有些不以为然,我又说:“想当年,我二哥哥刚至川省外出巡查,不是中了瘴气,直说要回京养病呢。”他冷哼一声,道:“若想将来位至督抚扬眉吐气,怎可说这些个告病回京的没志气的话。”
话虽如此,却见他解了怒气,心气平和的提笔写上王谕。
奉上茶盏,想起看到的邸抄内容,前日他回到园子未及谈起的八阿哥伤寒之事,我开口问道:“听说八阿哥患了伤寒病不能起,几欲离世,皇帝却下令将其从园子移回京中府邸。”
他立即阴冷了眼回答:“恩,我便是将老八送至府邸才回来的。”
我有些惊讶的问:“皇帝还记着两年前八阿哥送将毙海东青的事儿,不愿原谅他?”
“哪里,”他冷笑一声,对我道,“皇阿玛记着的是二阿哥的矾水案。老八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一定不知道,他越把二阿哥往死里整,他越得不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难道废太子矾水作书以求大将军那个事儿是八阿哥所为?”我眉头紧锁,圈禁咸安宫的废太子身旁竟全是八阿哥一党的眼线,叫皇帝如何不耿耿于怀?
他未答我的问题,另说道:“皇阿玛叫我使人看望,我闻得老八病势甚重,念着先回去见上一面,谁知皇阿玛发来上谕责我不顾御驾安全,一味念着老八,恐是他一党的……”
“爷太急躁了,”我笑着打断他的话,“去看望的人哪个不是八党的?皇上如今正介怀结党之事,你却以为皇上心念八阿哥,着急前往,怎不被皇上误会?不过经你表态,皇上也释疑了,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呢。”
他虽被皇帝误会,令他照管八阿哥医药事,但以“不谙医药,既送胤禩回家,无可料理之事”为借口,及时打消了皇帝的误解。只是他这样明显的奏言,在八党看来,是否是一次无法原谅的背叛呢?
想起那年揆叙、阿灵阿陷害之事,心里隐隐担忧八党的报复。“胤禛……”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挥挥手,淡淡述说这个事实:“无须担心。如今看来老八竟是强弩之末,再无挽回的可能了,他自身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气力在意我的言语?”
听他如此说,恐怕是打定主意,与八爷他们分道扬镳了。即便是盛极一时的八阿哥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也不过是段行将就木的朽木,无论怎样经营,最后决定众人命运只有一个人,我低下头,心里深刻认识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默默起身,他走到窗前,喃喃的念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二.”
没由来的一阵心酸,那端坐殿堂的至尊,可会听到他心中为了生存的彷徨?
我走到他身边,听见他颤抖着问:“皇阿玛,他……究竟要我怎样?!”
紧握他的手,我抬头说道:“馨儿方才翻看《资治通鉴》,正看到唐宪宗元和十五年,承璀谋立澧王,太子不自安,遣人问其舅郭钊。钊曰:‘殿下但尽孝谨以俟之,勿恤其他。’三.”
他震惊地看着我,继而紧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知道了。”
见他面上恢复了常态,我柔声问他:“是否用些点心?”
他点点头,我便陪着入桌用膳。
窗外霞光映红了天,染得万物金灿灿的艳丽,我却未发现天边一朵乌云正缓缓漂向这片烂漫。
注:
一.戴铎奏:“奴才戴铎谨启主子万福万安。奴才在福建衙门甚苦,……兼之奴才身体疾病缠绵,屡次告病不准,只得进兵饷二千两,求往军前效力,希图进京叩见主子金面,细回一切。……”(《文献丛编》)
二.“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乐府诗集·杂歌谣辟·黄台瓜辞》)
三.语见《资治通鉴》唐纪五十七·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下,元和十五年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