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2 / 2)
和瑾也不通报,径直走进去,倒是宁瑞被高公公拦下示意等候在外面。一踏进御书房,和瑾就被满地的狼藉吓到了。
读书和美人,乃皇兄唯二的两大爱好,所以御书房里实至名归满满的都是书。原本供人行走的地方就已经很小,现在满地书本扔得到处都是,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皇兄……”和瑾讷讷地唤了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陛下闻声从书堆里抬起头,对和瑾微微一笑。他正踩在一张云梯上,全神贯注地在书架间翻找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大概是撞倒的其中一个架子上的。
“小瑾,你来得正好。”陛下随意往地上一指,说道,“帮朕找找有没有《物怪志》第三卷。”
“哦,哦……”和瑾怔怔点头,她本以为皇兄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给她脸色看,可是看样子他根本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好像一本《物怪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她心里乱成一团,但见陛下没有要与她商谈的意思,只好先沉住气,蹲在铺落满地的书堆里翻找,时而抬起头观察着陛下的神色。
御书房里十分宁静,翻书声悉悉索索地响着,窗外不时传来悦耳的春鸟蹄鸣声。和瑾找了一会儿思绪就不受控制,她有好多事情急于想知道答案,可是又不知先问哪一个比较保险。偷偷看了一眼陛下的表情,她谨慎而小心地问道:“皇兄,听说你受伤了?”
陛下翻书的动作只微微一顿,随即神色自如地说道:“是啊,你的护卫队队长可真是厉害,比起朕的护卫军,水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他说得平平淡淡的,和瑾听不出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讽刺她,便硬着头皮问下去:“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吧……”
陛下这才停下翻动的手,淡淡瞥她一眼,嗤笑一声道:“是你有这么笨?还是朕有这么笨?”
和瑾语塞,尴尬地撇撇嘴,抬眸又略带紧张地问道:“那、那你要怎么处置他?之前我们也达成过协议,我要对他的行为负责……”
“小瑾。”陛下打断她,合上手中书本将其放回原处,又重新抽出一本新的翻看,不咸不淡地说,“朕现在不想提到他。你没有别的想问吗?”
和瑾怔了怔,想好的措辞一下子都憋在喉咙里,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道:“……食人鬼抓到了吗?”
陛下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书又放回书架,淡笑着说:“自然是抓到了,卫冕立了大功,朕正在考虑是否要给他将功抵罪。”
“是谁?”后半句话根本没有听清,和瑾急切地问道。
陛下凝神寻思了片刻才说:“是一个发了疯的宫人,据说是受到主子的欺凌痴傻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从尸体身上搜出了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腰牌,所以没有什么异议。”
他依旧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陈述这一切,没有惋惜没有愤怒,也没有终于除去一害的轻松。而和瑾却不曾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就这么简单?骚扰了内宫半年的杀人狂的身份,就这么简单吗?”
陛下奇怪地看她一眼,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和瑾顿时语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答案,但是心头泛起的失落是毫无疑问的。
食人鬼的真面目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总觉得不太可能。可是如果不是,又能是什么呢?难道还真是妖魔鬼怪不成?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尽管她心中兀自纠结,尽管不情不愿,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她不得不接受。转念又想到一心坚持抓到食人鬼就能证明凝妃清白的卫冕,不知道他亲手得到这样的结局作何感想。
只是如此想象一番都觉得残忍,她不免同情起卫冕来。
“你也会害怕吗?”陛下忽然问道,他盯住和瑾,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害怕被恶鬼寻仇?”
和瑾蓦地沉下脸色,低着头一边翻找一边面无表情地答道:“笑话,人死了便是死了,哪有什么鬼怪。”
陛下但笑不语,俯视着她若有所思。半晌,突然说了件不相干的事:“盛青前几日力破美浓大获全胜,不日便要返京了。”
和瑾抬起头,顿了顿僵硬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颜:“是吗?与美浓一战拖了个把月,想不到让盛青接手不足半月就结束了。”
“是啊。”陛下慢吞吞接口道,“他的功劳大得很,堆起来都有山那么高了。”
和瑾僵住,手上的动作也滞住了。御书房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闷,她不露痕迹地偷偷观察着陛下的神色,又很快垂下头装没听见。不料陛下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等盛青回来,咱们再来讨论一下即恒队长行刺一事吧。”
她心中直沉到底,知晓这件事已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只盼皇兄不要以即恒一事借题发挥为难盛青才好。
盛青常年在外游历恐怕还不曾察觉,皇兄自从登基以后就慢慢变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他罩着的老大哥了。
思及此处,和瑾感到一丝伤感和悲凉。幸而陛下没有再说什么,她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寻找什么什么第三卷上。
地上的书可谓种类繁多,从最正经的史料到最不正经的男女轶事应有尽有。和瑾习以为常,好些书她还被骗去看过,也没觉得哪里好看。
物怪志倒是有不少,每一本封皮都一样,也没有标记第几卷第几卷,她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见陛下并不是很急的样子,她索性将每一本都单独挑出来,一边找一边随意翻看着。
她记得某人曾经对她这么建议过,虽然她认为没什么用,但是也不知怎的就开始看起来了。
物怪志里每一页只记录一样东西,大多是一张稀奇古怪的画,画下面寥寥几句记载着画上的东西是什么。有的还没有画,只有几行苍白的叙述,无趣得很。
她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正准备扔下另寻他处时,一张很特别的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画上是一只神鸟,纤细的长脖子高高耸起,黑白两色的线条勾勒出繁复绚丽的羽毛,脚爪踩在一颗巨石上,长长的尾羽拖曳在身后。
一股傲然众生的气势跃然于纸上,活灵活现的。
和瑾一下来了兴趣,接着下面的字看下去:
九天玄凤,妖之卷。禽鸟之王,遇火而重生,擅以幻术蛊惑人心。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难怪这么漂亮。和瑾惊叹道,可是看到最后一行“擅以幻术蛊惑人心”时又不禁有些失落,物怪志写的果然还是妖怪的事情。世上本无妖,是人类的好奇心促生了这些神怪,居然还写得有模有样的。
皇兄就是因为喜欢看这些书才会玩物丧志。她暗自腹诽,偷瞄一眼陛下,却见他分外认真的神情,好像他正在查的不是妖怪图鉴而是什么失传多年的重要古籍似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研究这些不存在的东西呢?还是说这些书里有吸引人沉溺进去的玄机?
她默默想道,再看向手中的书本时莫名多了分敬畏。如果只是皇兄一个人沉迷也罢了,可是即恒也跟她说过,让她多看看这类书没有坏处。那么这物怪志,必定是有它存在的价值的。
这么想着她又多翻了两页,可是在见过九天玄凤的惊艳之姿以后,其余的妖怪怎么看怎么丑,她实在忍不了眼睛和心理的摧残,索性换了一本。
这一本貌似都是“人之卷”,走马观花似的乱翻几页后,视线不经意停留在其中一页上便再也移不开。
画上是一个和蔼的老头,与一个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和瑾不明白这样也算妖怪吗?总之画没什么问题,抓住她眼球的是画下面的一行字:
农神,精魅,人之卷。生于食物五谷之间,形似人类,多为孩童老者,身有异香。保家宅五谷丰登。
“身有异香……”和瑾喃喃着,脑海中霎时闪过麦穗的脸,紧接着食人鬼也跟着想起。她下意识问出了口:“皇兄,精魅是什么东西?”
陛下怔了怔,似乎对她会提这样的问题颇为诧异,但他很乐意为她解释,清了清嗓子悠然说道:“精魅是在人类生活中产生形成的精怪,有的像人,有的不像人。因为来源于人类,所有都属于人之卷。”
“人之卷又是什么?”
“人之卷记载了所有人类的名字,是人类的命运书。其中也包括精魅。”
和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认真地问道:“世上真有精魅吗?长得像人的是不是会和人一起生活?会不会被发现?”
陛下眨了眨眼,唇角弯起一个神秘的弧度,笑了一笑道:“你不妨留心一下身边,指不定某一天便会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和瑾严肃认真的表情因为他故弄玄虚的卖弄而僵硬,陛下本想再给她说一说天地四大卷的来历与排名,可是和瑾了然无趣地低下头,自顾自对着手里的书发呆,不愿再理他。
方才燃起的热情瞬间被消灭,陛下叹了口气,闭上嘴寂寞地继续手里的工程。
悠闲安逸的宁静重新降临御书房,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分外舒适,刻苦读书的兄妹俩各自捧着书本陷入沉思,谁也不打搅谁。
和瑾对着“农神”那一页纠结了好一会儿,苦笑两声没有再深究。都说了是虚构的书,何必这么认真呢,她竟也不知不觉陷进去了。
这本书还真有魔力不成?
随手换了一本,还是人之卷的,人之卷还真多。不过这一本与上一本很明显的不同在于:上一本几乎都有画,可是这一本很多都没有画。然后和瑾又在其中一页停下了目光,与此同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说也说不清。
她久久凝视着那一页上记载的两个字,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见那一页第一行白纸黑字写着:
——河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