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伐折罗与道胎(1 / 2)
道袍翻滚,魂火如灯。
两袭大袍同时蹬地而出,狠狠撞在一起,“浴佛法会”本是以“愿力对决”为主,但此刻涉及禅律之争,已然顾不得其他……道宣乃是百年难见的“伐折罗”,修行功法极其霸道,拳风如罡,轰隆隆掀动雷鸣,而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那位素来性子沉静的禅子,出手异象,竟然浑然不落下风。
神秀一拳递砸而出,袖袍几乎全部炸开。
两人势均力敌,同时一句一句话,在擂台上炸开。
罡风四溅。
“七年前,你闭关孤骊山,是灵山近百年最年轻的九境。”
道宣的体魄已臻至金刚,与瘦弱的神秀对抗,本该天神下凡一般捶打对方,但白白净净的神秀,更像是一块无垢琉璃,虽羸弱却不倒,又像是一根劲竹,摇曳却不折。
“若那时出关,你便是全天下最负盛名的天才,星辰榜第一的少年妖孽,哪怕是羌山的谪仙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道宣双手按住神秀肩头,猛地前踏地面,踩住两张蛛网,进势瞬间凝滞,神秀面色如常,唇角仍然含着淡淡的笑容,脚后跟踮起,便止住了退势。
两人陷入角力。
“若是你想争佛子,那时便胜了……”道宣狠狠低声道:“既然你无意争夺佛子,为何此次法会还要站出来?”
这七年来,他在外征伐,名义上是执行律宗之戒律,讨伐灵山之敌,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道宣经历了极其残酷的历练,七年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人跋涉,终日游走在生死边缘,没有人知道……催动他如此拼命的力量,是因为七年前孤骊山的大败。
禅律之争的苗头,早就存在,这数百年来,灵山世世代代,涉及权力,都有争夺。
而到了道宣和神秀的这一代,反倒没有那么激烈。
在“净莲”年幼之时,禅子和律子尚未定下,三位稚嫩孩童一起在灵山修行,读书,吃斋,渡过了一个平安喜乐的童年,但自从“净莲”大病,灵山也起了诸多争端,不再太平。
净莲离开灵山之后。
灵山走了许多人,宋雀调离了一部分的仆从,还有追随者,在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虚云师祖彻底的闭死关,而戒尘大师也匆忙离开东土,不知所踪……也正是那一年,两宗的权力之争正式开始。
虚云师祖闭关前留下了一句谶言。
“捻火者继承佛子之位。”
为了这句谶言,灵山山门大开,禅律二宗几乎找来了方圆百里的所有孩童,试图找到虚云谶言里的那位“捻火者”,然而均是以失败告终……而规定的禅律子时限来临,两宗之中最优秀的少年,继承了注定在未来十几年饱受折磨的位置。
道宣和神秀,就这么的站到了“对立面”。
曾一起读书,吃斋,修行的少年,在净莲离开灵山之后,也一同离开了灵山,离开之时尚且乘坐一辆马车,只不过在下了马车之后,便天各一方,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按理来说,在禅律之争落定尘埃的最后一刻前,他们不会再见面。
直到七年前,道宣臻至第八境,领悟到了本命道心的存在,他违逆了灵山的规矩,只身一人找到了神秀的闭关场所,然后找禅子打了一架。
大败。
惨败。
道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四处征伐,早早破入后境,竟然不是闭关读书的神秀对手……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天生圣人”,在很小的时候,三人之间的天资便有了区别。
净莲什么都做,读书也可,吃斋也可,事事均可尝试沾染一番。
而神秀则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很少与外人说话,没有人看到过他是怎么修行的。
宋雀说过,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看书是看书。
对神秀而言,一切皆是修行。
直到很多年后,道宣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独一无二的体质。
道胎。
两座天下都知道,西岭道宗的“周游”,就是这样的一位道胎。
而没有人知道……在东土荒僻的某座小山里,一位埋头在木屋苦读的佛门禅子,名不见经传,从未见世人,也是这样的一位道胎。
道宣不知道。
净莲不知道。
听过“神秀”名字的那些苦修者,追随者,脑海中停留的印象甚是模糊,这位极其低调的禅子,从来就没有给世人展示过他强大的那一面。
他像是木屋里点燃的那盏孤灯。
更像是灯火下不易察觉的那一片影子。
于是道宣行走东土的这些年,律宗律子的名号越来越大,“伐折罗”的威名越来越盛,东土凭空多出了太多的追随者,加入律宗,誓死效忠……而禅宗则是一片平静,风雨不动。
……
……
“灵山不得插手‘禅律之争’……”
宋伊人艰涩的声音,在道场的最高处响起,像是四处碰壁的飞蛾,在逼仄的空间内来回跳掠,最终湮熄。
老人笑了笑,不予回答。
是的。
灵山不可插手“禅律之争”,这是最基本的公平,也是所谓的“规矩”。禅子和律子背后象征的权力太大,尤其是他们的年龄尚小,还只是少年,缺乏决断力,当时代的浪潮把道宣和神秀推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命运就不可控的展现到了阳光之下。